多年以来,卢俊忠面对任何人,都是胸有成竹,从来只有他让对手毛骨悚然的份,但今天他第一次感觉到背脊发凉。
致命的失误让他已经没有兴趣去理会是否要继续调查大理寺的官员,而是该如何向圣人解释。
刑部握有朝中官员的罪证而不发,这当然是大忌。
而自己眼前的年轻对手,无欲则刚,因为没有任何把柄落在刑部手中,自然不可能对刑部有丝毫的畏惧。
他从没有想到,十几年过来,头一次让自己感到背脊发凉生出畏惧之心的竟会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大理寺少卿。
忽听得又是一阵脚步声响,众人循声看去,却见到大理寺卿苏瑜正领着一群人正匆匆过来。
大理寺的正主终究是出现了。
苏瑜是不得不过来。
大理寺的人和刑部大打出手,他可以装作不知道,缩在大理寺两耳不闻窗外事,可是刑部堂官亲自出马,他就不得不出来。
“卢部堂!”苏瑜瞧见脸色有些发白的卢俊忠,立时一脸和善笑容,拱手道:“今日肯定都是误会,大家都是为朝廷效命,有什么矛盾,互相解释一番也就是了,咱们都不要动怒。”
卢俊忠见苏瑜过来,脸色微微缓和一些。
苏瑜出现,至少能让自己有台阶下。
“苏大人,下面的人确实是有些误会。”卢俊忠按捺心中的恼怒和惊骇,拱手还礼道:“刑部的衙差和大理寺的刑差起了冲突,大打出手,咱们作为堂官,也都有约束不力之罪。苏大人说的是,都是为朝廷效命,无论有什么矛盾,都退让一步,互相解释一下也就是了。刑部的人本官都带回去,谁动了手,本官定然从严惩处,苏大人,大理寺的人,你回去之后也要从严惩处。”
苏瑜立刻道:“卢部堂所言甚是。青天白日,堂堂法司两大衙门,为国掌理刑名,竟然如同市井无赖一般当街斗殴,成何体统?”怒视大理寺众人,沉声道:“今日参与斗殴之人,回去之后,都到本官那里去领罪,真是岂有此理。”
卢俊忠松了口气,使了眼色,韩熙同立刻吩咐道:“来人,扶朱大人他们回去。”
刑部的衙差这才过去,将躺在地上的朱东山等人都扶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大理寺的刑差有意为之,这群被打的刑部差官,朱东山的伤势最重,鼻青脸肿头破血流,连官袍和里面的衣衫都被撕扯得破碎不堪,那又白又胖的肥肉从衣服里面溢出来,因为挨了一顿刑棍,肥肉上遍布乌青。
看着朱东山等人被搀扶过去,大理寺刑差面上虽然肃然,心里却是好笑。
让京都百官谈之色变的酷吏朱东山,谁能想到竟然会有今日,此事传扬出去,必然会成为所有人的笑柄。而且大家心里都清楚,虽然百官心中畏惧刑部,却也因此让刑部得罪了太多的人,今日大理寺出手殴打刑部的人,朝中百官定然会觉得心中痛快,而且经此一事,素来被人瞧不上的大理寺定然会威势大增,自此之后,恐怕再也无人敢瞧不起大理寺。
而且今次之事,是以秦逍为首,无人敢招惹的刑部被秦逍带人一顿猛揍,秦逍的威名自然是很快传遍京都,甚至朝中许多官员会因此对秦逍生出好感,觉得秦逍替他们狠狠教训了刑部。
刑部的人搀扶朱东山等人回刑部,卢俊忠看了秦逍一眼,嘴唇微动,欲言又止,正准备带人回去,秦逍却已经冷声道:“卢部堂且慢!”
“你还想怎样??”卢俊忠压住心中怒火。
秦逍道:“方才你们向我大理寺四名官员问罪,还要带他们回去审理,不知道是否要将他们带回去?他们现在就在这里,你可以将他们带走,当然,除了他四人,你们今日还带了一堆卷宗过来,里面都涉及到哪些官员,是否都要追查审理?如果今日不逮捕审查,要等到什么时候?”眸中划过一丝寒意:“卢部堂放心,我从来不会包庇作奸犯科之辈,哪怕是大理寺的人。同样的道理,刑部的人如果有作奸犯科之辈,大理寺也不会视而不见。”
卢俊忠袖中双手握起拳头。
秦逍的话,他当然听得明白,分明是在宣战。
刑部的人此时当然已经明白,这场战争明面上是大理寺和刑部,但实际上是刑部和秦逍。
这当然是一场不对称的战争。
刑部的重要官员,几乎都是卢俊忠一手提拔栽培起来,任何官员的落马,都是对卢俊忠力量的削弱。
可是大理寺的官员却不是秦逍的人。
任何一名大理寺官员落马,都只会给秦逍提拔自己的力量提供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