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杀人童谣(十五)
祝安康并没有否认,轻点了头,神情十分木然。
一直沉默的孙贺说道,「是我填的词。」
安德兴笑笑,「鬼姐姐是我的主意。」自诩聪明的他抬头笑看苏云开,「你怎么知道是我们在为阿菀报仇?」
「阿菀姑娘家栽有葡萄,但阿菀半年前去世,阿菀父亲三个月前去世,按照时间算来,葡萄成熟过一次,但地上却不见一粒落子,可见有人来过这里。」
「那也有可能是贪玩的孩童。」
「地上不见葡萄,可是却有核,如果是小偷,定不会这样镇定的在这里吃葡萄。那肯定是熟知这里,哪怕被人发现也不会让人意外的人。而那日你们进阿菀家中时,是祝安康拿了钥匙开门。当时我以为钥匙是保管在了村长手中,可后来得知并不是。」
祝安康一顿,终於开口说话,「钥匙不是阿菀给我的,是阿菀父亲临死前所托。」
他急於解释,只是不想别人误会他和阿菀有什么不清楚的关系,否则阿菀的清白也毁了。
苏云开听出来了,对已故的人都这样维护,那更何况是在她生前。
祝安康又默了默,才道,「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猜出我们就是劫镖的人,还有编造童谣的人。」
村民已经忘了议论,忘了惯有的哗然,只有满满的不可思议和震惊。
苏云开说道,「我问过你的弟弟妹妹,童谣是从哪里先传出。他们所说的各不相同,可是他们说的,都指向两个地方『隔壁』『村口』,隔壁便是安家,村口就是孙家所在,你们大概觉得孩童之间传唱童谣之后,就不会有人查得到源头。」
安德兴点头,「是我的失误。」
「之前我以为童谣的出现,只是为了掩盖嫌犯劫镖藏宝的事。直到劫镖一事出现,我就一直很奇怪,镖局押送的只有一车东西,山贼为什么偏偏挑最少货物的时候劫镖?而且当时镖师足足有十人,山贼既然是有备而来,为什么不在天时地利的时候出现?更何况,我问过其他镖师,当日山贼只追杀杨安,而没有伤害其他人。」
安德兴笑道,「还有呢?」
「这半个月以来,村民陆续中毒,但是看起来不过像是一种恐吓。所以我想,那人能这么方便却不被人察觉,甚至很准确的给在榕树下停留的人下毒的,肯定不是外面的人,而且不止一个,否则太过集中,很容易被人怀疑。而且树洞里的宝藏不轻,从拖动的痕迹来看,起码是两个人以上。」
祝安康仍是面无表情,孙贺也是如此,但却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唯有安德兴兴趣盎然地看着他。
苏云开继续说道,「村民要砍了这不吉利的树,村长不许,后来提出给榕树修筑篱笆的,是你们,而去修篱笆的,也是你们。只是单凭这点不足以证明你们就是编造童谣的人,但也是一个线索。」
安德兴笑道,「大人没猜错,我们的目的也是为了要留住榕树,还有留住树洞里的宝藏。」
「再有,阿菀毕竟不是戏子,所以不会在大家面前唱曲,最有机会听见她唱歌的,除了与她相依为命的父亲,或许就只剩下她的好友,也就是你们,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她完全信任的人。」
不但感情好,而且阿菀很得三人尊重,不然祝安康和她一起走小道时,不会那样顾及她是姑娘家而离得那么远。苏云开时而看向祝安康,与其他两人的神情全然不同。
三人都是为了阿菀,但是感情上,或许唯有祝安康於她不是兄妹之情。
孙贺突然问道,「可是为什么你会知道阿菀是为了杨安自尽?」
苏云开答道,「阿菀和她父亲相依为命,孝顺善良。但是父亲命她嫁给别人,她却突然反抗,在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约定成俗的世间,向来孝顺的她却这样反抗,那定是心中有了欢喜的人。可阿菀父亲并没有逼得太紧,她还是自尽了,唯有一种解释,她喜欢的人负了她。你们和阿菀姑娘关系甚好,加之我已经怀疑你们就是藏匿宝藏的人,但你们平日奉公守法,为何会突然做出这种事,目标也仅仅只有杨安?后来我去查杨安身世,得知他也是袁州人时,才终於将这两件事完全联系起来。直到我知道杨安已有家室,山贼又只盯砍杨安一人时,我才肯定,阿菀是因杨安而自缢。」
冷冷的真相冷进了人心底,连村人都默然无语。
安德兴蓦地冷笑一声,「没有杀死杨安,是我失误了,要不是银子不够,我就不会只找到那几个山贼,否则就能成事了。我也没想到他命这么大,竟然就只伤了一只胳膊。喂,杨安,你不是在阿菀面前说身为一个镖师为了镖车可以赔上命么,怎么那时却自己跑了?跑得可真快呀,追都追不上。」
他满腔的戏谑,听得杨安哑口无言,又无法回骂。
苏云开又道,「你们的本意不是劫镖,但如果不将镖车劫走,官府很容易怀疑你们另有目的,所以干脆将东西带走。可是你们也没有想到,那箱子里装的五只花瓶里,竟然还另藏宝物,你们唯有找个地方将它藏起,而那个地方,就是榕树洞内。」
众人下意识就往那已拆了半面篱笆的榕树下看去,一眼就看见了那已空的洞内。
「可是那株榕树下人来人往,所以你们编造了童谣,以此驱赶来树下逗留的人。可是其中反对最厉害的,是村长,祝安康你的爷爷。所以不管他如何在树下走动、久坐,都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发生异样。」
祝长荣将这话听到耳朵里,已不知要说什么,是欣慰还是恼怒,他一瞬竟不知哪种感情占了上风。
许大人看着这三个有情有义的年轻人,也是说不出的叹息,说道,「你们本性不坏,为的也是给阿菀姑娘报仇,可是方法太偏激。如果当时你们真的杀了杨安,那你们以后该怎么办?」
「怎么办……」祝安康神情冷漠,声音更冷,「阿菀连命都没了,她已经没有『以后』了,我们不为她报仇的话,那她的这笔账又该怎么办!杨安辜负了她,害她自尽,这种事官府根本不会管,那就只能任他逍遥法外吗!」
许大人叹道,「你们将阿菀姑娘当做挚友,她又何尝不是。你们如果真的为了她出事,她在九泉之下,才不会瞑目。」
「哪有什么九泉之下……」祝安康忍着喉咙突然出现的哽咽,「如果真的有,阿菀早就回来跟他索命了。如果我们早一点知道她是为杨安而死,杨安也不会活到现在。」
他瞪着杨安,目有火蛇,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苏云开默然稍许,才道,「你们并没有想杀杨安,只是想给他一个教训。否则……在村里这么多下手的机会,你们不会不动手。」
「不是!」吼出这话的是杨安,杨安自知官府将会严惩,性命不存,此时也无谓再多加一个罪名,「那日我听闻村里住进了一行不明身份的人,我便来夜探,结果发现是苏大人你们,我害怕事情暴露,於是打算对你们其中一人下手。」
明月不知为何觉得一股冷意袭来,「那晚跟踪我的人是你?」
杨安点头,「是我,可是当我跟踪你时,我发现还有人跟来,於是中途隐藏起来,结果却发现那人就是祝安康,他在跟踪你!大半夜的跟踪一个姑娘,能安什么好心。」
这意外得知的真相让提心吊胆了两天的明月暗暗松了一口气,虽然心中尚有疑惑,但却不会每每想起就脊背寒凉了。
苏云开说道,「你的目的是要害人,但祝安康想的,是绑架明月,让她失踪一时半刻。」
心中疲倦,已不打算解释的祝安康听见这话,抬头看他,眼有意外,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连这个也知道。
「那天你们三人提及去加修篱笆,后来就一直没人看见你们,其实当时你们根本没有走,就在篱笆里面。只是那篱笆高密,从外面根本看不见里头。你们察觉到榕树下的赃物已经不安全,所以想将它转移走,可是村子的人来来往往十分枣手。恰好明月外出,於是你们其中一人跟上,想绑架明月,等村子的人都外出找她时,再趁机将箱子转移走。谁想,却发现了同样在跟踪的杨安。」
杨安愤然道,「大人,你凭什么说他只是想绑架,而不是想杀人?」
苏云开冷冷瞥他一眼,「因为你也说了,你是中途就藏匿起来的,可是他却一直跟明月到了大夫家,甚至折回时也跟在后面,直到遇见了去找她的我们。中途有那么多次下手的机会,为什么他不动手?荒郊野外要对付一个不会武功的姑娘,十分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