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杨旭”夏浔在心里又悄悄补充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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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肖荻和彭梓祺静静地蹲在葡萄秧下,两个人本来是对那位杨家未来的少夫人有些好奇才跑来偷听,想不到竟听到这么一段故事。肖获双手托着下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一眨一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彭梓祺的脸上则带着一种古怪的神气,过了许久,她才向肖荻打个手势,两个人蹑手蹑脚地走开了。
夜深了,今晚是个月圆夜。
明月当空,满地清霜,草丛唧唧虫鸣。
夏浔慢悠悠地踱过葡萄架,在凉亭旁凭栏站住,低头望着乌亮亮的池水,水有他的倒影,却看不清他的模样。
一道人影慢慢从葡萄架旁闪出来,在他不远处轻轻站定,静静地凝视他半晌,忽然说道:“人世间,最莫测的就是人心。物有不齐,人有贤愚,有些人,用感情道义是打动不了他的,所以,你爹用错了办法;对这样的小人,你用金钱权势,只能让他羡慕,而羡慕之余更多的却是嫉恨和谗毁,要让他们乖乖低头,就得摆出一套霸王嘴脸来,那些小人只敬畏拳头”
夏浔没有回头,只是笑了笑,看着自己在水轻轻摇曳的倒影,说道:“可以这样么你也是出身于一个庞大的家族,你该知道,一个家族不管做了什么,家族的子弟都是很难反抗的,因为一旦他想反抗,他要对抗的就不再只是一个家族的势力,而是视忠孝仁悌为不可触犯的整个世俗的力量。”
夏浔幽幽一叹道:“亲亲父为,尊尊君为,君父一体,故忠孝合一,成为整个天下评价一个人的标准。宗族扩而泛之,那就是国家了,故而冒犯家族、无视长幼尊卑者,与国之逆臣也就一般无二了,千夫所指,无疾而终……”
彭梓祺冷笑道:“只要有足够的力量,什么事不可为国若不可易,那现在还是大夏朝呢,哪来的大明江山国尚可易,一个家族很了不起么我听说誉满天下谤满天下,没有人能让所有的人都夸你赞你,有人赞你,必然有人谤你,无谤无无誉者,必定是平庸到了极点,旁人懒得评价你。”
“哦”夏浔有些意外地笑道:“彭公子一介武人,想不到竟能说出这番道理。”
彭梓祺没好气地道:“你以为我是个粗人不成谁告诉你练武的人就不习了不习的人哪能练得了上乘武功我只是没有穷究那些四书五经、诗词歌赋的闲功夫罢了”
夏浔笑了:“说的也是,只是一看到你那柄从不离身的刀,我就忘了你也是个识断字的人,呵呵,遇到事情,你本能的反应就是拔刀啊。不过……,你说的似乎很有道理,该拔刀的时候,就得拔刀,该强势的时候,就绝不该示弱”
“这才对”彭梓祺微笑起来:“孺子可教也”
她的脚下意识地磨了一下,声音忽然放低了:“我……嗯……,三月之期快要到了。”
夏浔被她提醒,这才想起当初冯西辉与她的三月之期的约定,心忽也生起些不舍的感觉,她轻轻应了一声“是”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不肯说,彭梓祺便鼓起勇气说了:“那个行刺你的凶手依然下落不明。”
夏浔赶紧道:“是啊,这人忒狡猾了些,他不出手,想刨出他的根底,实是难如登天。”
彭梓祺犹豫了一下,突然展颜笑道:“既然如此,你何不出重金与我家里商量一下,雇我送你还乡如何”
夏浔有些意外地道:“你随我还乡”
彭梓祺有些不自在起来,她并不冀望自己的夫君是个盖世英雄,但也绝不可以是杨轩这种有着严重道德瑕疵的人,她明知道自己不可能与眼前这个男人有什么结果,可她就是忍不住,她不服气,她想知道那个什么什么谢家的姑娘,到底有什么了不起。
她谢家的笔,是不是真就强过自己彭家的刀
她有一种冲动,她想看看那个从一出生就注定了要成为杨轩妻子的女人。
可是夏浔一问,她又心慌起来,夜色的掩饰下,她的脸上有一丝窘态、一丝狼狈,她挣扎着,故作轻松地道:“是啊,好歹保护了你三个月,我可不希望你最终还是被人杀掉。另外嘛,我从来没有去过金陵,六朝繁华地,我很想去见识见识。”
“她是个姑娘家,其实她早已经知道我知道了她的身份,她为什么愿意……”
月白风清,夏浔凝视着月光下这个玉一般的人儿,眸渐渐露出一丝了然与感动。彭梓祺被他看得吃不清了,她一刀在手,本来是什么都不怕的,现在对着杨家大少这样一个弱书生,却有一种招架不住的感觉,她忽然“哈”了一声,佯作轻松地道:“我说笑的,你还当真了不成天色不早,睡了睡了。”
彭梓祺说着,左一闪右一闪,已经飞快地消失在夏浔的视线之内。夏浔看着她消失处摇曳的花枝,喃喃地道:“女人,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