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旌定定的凝视着她,唇角微启,“何以觉得天子脚下龌龊多”
放下布菜的长筷,沈初几番欲言又止,“一盏烛台可照亮方圆一丈,却照不亮火光下的阴影,因为灯下黑。”
四目相对,似觉自己僭越,她立即跪了下来,“妾身失言,殿下恕罪。”
望着那张紧张无措的小脸,秦旌眸中闪过一丝暗色,所以她便时刻贯彻这一真理,躲进了东宫。
伸手捏住女子白皙的下颌,他神色清淡,“既未有错,何罪之有。”
沈初垂下眼帘,对方当然不会生气,初见之时能宠幸自己,看中的就是她的小聪明和直言,所以如今又怎么会因一句真话而生气。
只有昏聩无能者才听不了实话。
可她也明白,朝廷中没有对错,只有利益不同立场不同,沈知年危及了周相的利益,所以被赶尽杀绝,她需要寻找的便是这个利益冲突点。
“妾身觉着他们抓捕朝廷命犯是假,未入宫前便听说过周相之子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之事,连着白日也无女子敢出门,他们该不会是想把妾身也抓了去,幸好有殿下,若是个普通女子,此刻恐怕难逃魔爪。”她一手捂着心口。
秦旌眉间微蹙,指腹轻轻摩挲着杯口,“此番荒唐事是该严查。”
沈初给男人布菜,双眸清亮,“妾身相信殿下。”
对方怎么可能因此事和周相翻脸,凡事都需要权衡利弊,所谓的权衡利弊就是牺牲弱者来顾全大局,古往今来总是如此。
“妾身自幼在乡下长大,还从未见过比京城更热闹的地方,不知可否去四处看看。”她满眼希冀。
四目相对,秦旌淡淡一笑,摸摸她脑袋,“宫中乏闷,去吧。”
女子唇角抿着一个淡淡的弧度,面上难掩雀跃,屈身行礼后才转身走出屋子。
那个黑衣侍卫紧随其后,沈初当他不存在,光明正大从大门方向离开。
就在酒楼对面的绸缎庄,楼上的窗户突然敞开,露出一双阴戾的双眸。
“少主您看,属下确实没有说错,此人分明与画像上的人一模一样,定是沈知年之女”衙差拿着一张画像立即比对,额前满是豆大的汗珠。
差点错过命犯很可怕,可命犯从太子殿下屋里出来更可怕
屋里众人都噤若寒蝉,无一人敢出声。
周络就这么看着,看着那道倩影淹没在人流中,逐渐消失,握在窗檐上的手也骤然收紧。
不足为奇,太子一惯和父亲作对,此番插一手分明也是想要那个东西,然后再来个釜底抽薪。
“少主,怎么办不如算了”属下试探性问道。
周络撇了他眼,“一群废物,倘若早点找到人,会让这臭丫头进京吗”
现如今还攀上了太子,以为这样自己就拿她没办法,真是一如既往的天真。
“属下们已经布下天罗地网,谁知道这丫头那么能跑,一跑到京城就了无音讯,就跟人间蒸发一样。”属下畏畏缩缩的低下头。
不愿再看这群废物,周络望着女子消失的方向,嘴角扬起一抹狞笑。
东躲西藏已久,这是沈初第一次光明正大出现在街上,既然注定暴露,那又何必遮掩,不仅如此,她越是要让人看见自己。
逛了一圈,她买了一些小玩意,随后就回了酒楼,但被告知太子有事,有人先送她回去。
依旧是那个黑衣侍卫,沈初知道血羽卫,向来直属皇帝调令,寻常人是看也看不见的存在,老皇帝在位期间昏庸无道各种折腾百姓,临到头在挑选储君上还是清醒的。
只是这个王朝已经被奸佞把持十年有余,想要肃清朝野,绝非一时半会能行,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秦旌和周相只能形成平衡之势。
夏蝉时鸣,金黄色的炙阳笼罩大地,宫人满头大汗干着手头上的活,只盼着赶紧干完能歇着片刻。
绿梅迈入院中,指使几个宫女将花坛里的落叶捡出来,继而快步迈入内殿之中。
屋里放着冰桶,却也难以抑制空气的燥热,赵侧妃怀里抱着白猫,一边拿着团扇替它扇风,见猫儿热的躁动不安,她面上难掩心疼。
“往年还能随殿下去避暑山庄,奈何今年皇上病重,连着殿下也只能镇守京城,如此热的天,瞧把小雪折磨成什么样了。”她满眼心疼揉着白猫脑袋。
绿梅看了眼其他宫人,后者们立即转身退下。
随着屋里只剩下两人,她来至赵侧妃身边,低头附耳低语几句。
赵侧妃那张秀丽温和的面容僵了僵,五指悄悄收拢,尖锐的护甲扎伤了白猫,它一溜烟突然跑了出去。
殿门都关着,也不怕它跑哪去,绿梅欲言又止的看向自家主子,“主子定要沉住气,如今不是沈奉仪,来日也会是李奉仪王奉仪,只要您不出错,他日待圣上驾崩,太子妃之位必定是您的。”
赵侧妃紧紧攥着手心扇柄,呼吸隐隐有些不畅,平复许久也难以平息心头委屈与不甘。
“我还可以等到吗”她苦笑一声。
她与殿下自幼相识,何其熟捻,从那宫女出现时她便发觉不对,换作旁人她绝不会有这种直觉,可是此人给她的感觉非常不对。
以殿下的性子绝对不会单单因美色而宠幸一个宫女,现如今竟还带着她出宫,这么久以来,殿下从未带自己出宫过。
“殿下乃重情重义之人,哪怕念着战死的大少爷,也定然会好好照顾主子。”
绿梅目光灼灼劝解道“他人如何争斗都不碍事,咱们只管看着,可您若是沉不住气,岂不是中了她人的计,等到殿下的旧情被慢慢消磨,届时才是真正的穷途末路。”
听着一句句良言,赵侧妃只觉得格外刺耳,不由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秀眉已然紧蹙。
忍,她忍了那么久,忍到看着那些女人一个个入东宫,忍到殿下鲜少踏足华月阁,到头来得到了什么。
往日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