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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其颂说:“你知我最痛恨这些鬼佬。”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方清芷提高声音,她鲜少同人争执,不是不能,而是她懒得去说服他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思想,去说服思想不同的人认可自己观点是极为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你还记得自己要做什么吗?你曾经说过,等英国人一走,你要好好振兴华商, 总有一天, 你要去英国做生意, 去赚他们的钱——你都忘了?”

梁其颂锁骨泛红:“我没忘。”

“那就别再去赌场, ”方清芷冷冷睇他, “我也不瞒你,你知我当初为何去投奔陈修泽?”

梁其颂急切:“为什么?”

“他有钱有势,容貌也好,年龄也不算太老,”方清芷说,“我舅舅重燃赌瘾,输了一大笔钱,要将我强行送去拍风月片。”

梁其颂怒目圆睁:“无耻禽兽。”

“就是这样,”方清芷说,“看,你生气了,只能骂一句他是无耻禽兽,顶多再去打他一顿,然后呢?你还能做什么?除了愤怒和一时口舌之快外,你帮不了我任何忙。”

梁其颂的脸迅速灰败下去,他愕然望方清芷。

“但陈修泽可以,”方清芷说,“他能让我不必担惊受怕地生活,让我不用忧心是否会被人卖走,不用担心早晨睁眼发现自己就要去拍糟糕的东西……他甚至能让人帮我去向舅舅舅妈讨债,要我亲手剁下舅舅手指。”

梁其颂问:“你真剁了?”

“真剁了怎样?不剁又能如何?”方清芷说,“到了如今,经历这些事,你第一反应还是觉得这种事情犯法、残忍,对不对?其实你不适合做商人,梁其颂,善良的商人赚不到钱,你适合去学医,或者去做警察,救救人,改一改现在的风气,不要让更多人像我这样。”

梁其颂喃喃:“是不是只要我足够有钱——”

“不要再想歪门邪道,”方清芷一口截断他未说完的话,“你没有经历过我的苦楚,就不要评价我现在的做法如何。你没有试过住在阁楼寄人篱下是什么滋味,也不知我辛苦工作只为读书是什么感觉。坦白说,我没有为自己的选择后悔过,莫说没有如果,纵使有,我也会选择现在这条路。梁其颂,你清醒些。我们并不合适,并不是因为陈修泽,就算没有他,我也不会同你在一起。”

她清晰地看到梁其颂落了泪,那么瘦高个一个人,此时竟因她的话而掉下眼泪。他是一个很感性、善良的人,也正因此,方清芷才越要将话说重。

“你有无看过时政报纸?”方清芷说,“79年港督访问北京广州,那时就已经确定,97年之前香港必定要回归。你认为英国佬肯放?港督回来后只字不提收回的事,只引述关於投资的言论……你情愿如此?情愿在自己的土地上低鬼佬一等,甘心自己的故土成为他们的殖民地?”

梁其颂同方清芷不同。

他祖先早早便来香港居住,日本人占领香港时,强制性将他们赶回内地,等抗战顺利,他们自然又重新返回香港。

香港不是方清芷的故土,她父母虽然是上海逃来香港的,却不是曾经那些身怀巨款逃此的生意人,他们穷到叮当响,原本也是给人做工的。身上无一文钱的人,无论在哪里都过得艰辛,即使换了环境,也不能翻身跃龙门。

梁其颂对这片土地的归属感更强烈,这里是他真真切切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