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轻女子名唤秦丝,原是宏煜当年入京时认得的,她兄长与宏煜乃同科试子,落第之后一病不起,又因家道中落,门户凋零,临终前便把无依无靠的妹妹托付给他照料。秦丝人如其名,生得妩媚多情,又偏爱风流打扮,很懂得闺房乐趣,是个难得的美人儿。这会子伺候宏煜更衣,又吩咐丫鬟婆子烧水,亲手服侍他梳洗,末了,送上床,陪他睡下。
屋里灯暗,月光清冷,秦丝趴在他耳边问“今夜出局的姑娘美吗”
他已经乏了,淡淡“嗯”一声“不及你美。”
秦丝拿手去摸他“真的那小煜哥怎么不要我”
宏煜没做声。
“你都多久没要我了”
他略皱眉,翻了个身“消停些,你若不想睡就出去。”
秦丝望着他的背,顿时心凉半截。知道他忙,自打外放,从西南到平奚,一直不得闲,自然顾不上她。可她就是觉得委屈,此刻松了手,坐在床边犹自愤懑起来。
想起刚跟他那会儿,耳鬓厮磨,他又是个纵欲的,受不得撩拨,一个兴起便按着她弄个死去活来,如今不过两三年光景,竟冷淡成这样。
想着想着,愈发不甘,何至于此呢,晓得他是腻了,偏又只爱尤物,一时没遇到更好的,便留她在身边,若哪日寻到个绝色,定要将她丢开手了。
秦丝脸上挂着泪珠子,神色却冷得阴沉,她自幼在别人热切的追捧里长大,从来只有她挑三拣四的份儿,哪有男子怠慢过她别说宏煜了,就是皇帝也不能够的
秦丝越想越气,转眼见床上的男人已然熟睡,更觉好没意思。自己走到外间,点了灯,打开顶箱柜,把那些大小不一的箱子搬出来,有的是朱漆描金,有的是黑漆螺钿,里面装的都是这两年宏煜送的金银首饰,秦丝全部细数一遍,知道自己富裕,不愁没有依傍,方才安心睡下。
次日一早,天色晶明,梆鼓声从外头传进內衙,宏煜梳洗完,换上他的七品常服,用了早膳,出内宅,前往签押房办公。
衙内上下已于承发房画押点卯,宏煜未升早堂,除了上任那日的衙参礼,其他时候并不需要僚属吏胥排衙参谒。省去一些繁文缛节,时间依旧不够用。
意儿去他那里呈缴部凭告敕,各房已将当天要处理的公文汇集送了过来,又将他前日已批下的案牍分发各房执行。因着目下交接,需得盘查朱槐任内的钱粮收支,底下交上来的四柱清册他自然信过不,少不得让自己的亲信班子一一把关核对,其款项繁杂,大半个月不曾了结。
因此这会儿也只交给意儿做些不要紧的清闲事务,三两句便打发她去。
意儿最怕清闲,疑他存心冷待自己,一时静了片刻,宏煜从成堆的文书里抬头,皱眉问“你还有事”
她想了想,略拱手道“大人,下官今后与你一同共事,少不得时常相见,还请大人摒弃前嫌,让我可以尽心为民生效力。”
宏煜听完这话倒是一笑,问“前嫌本官与你有何前嫌”
意儿自视坦荡,只想着尽早把话摊开讲明,日后便可两厢自在,于是直接道“当年仓促退婚,致使赵宏两家结怨,下官深感内疚,虽已时过境迁,但仍该向大人赔礼,还请宽恕则个。”
她深感内疚宏煜心下冷嗤,慢悠悠道“赵县丞,你站在这儿磨磨唧唧半晌,原来就为了同我讲这个本官该提醒你,此处是衙门,眼下是办公的时辰,大家忙得一团乱,你竟还有心思惦记儿女情长,呵,不会吧”
意儿一怔,暗悔失言,心跳沉沉,看着他没吭声。
宏煜搁下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也不急,就这么将她的尴尬晾了一会儿,方才慢慢说道“你觉得我很闲么当年我与你并无交情,退不退婚有什么打紧,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意儿心里恶狠狠地想,如此最好接着拱了拱手“下官只为心安,大人既这么说,我便相信大人的公正了。”
说完就要走,这时又被叫住,回身见他胳膊搭着扶手,闲闲地摸着戒指上的翡翠,一副目无下尘的姿态,说“赵县丞,下次向本官行礼,最好规矩些,难道你连作揖也不会吗”
意儿深吸一口气,心里发怒,脸上却笑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挺直背脊,拱手平伸,自上而下,磬折躬身。
礼毕,头先抬起,仍盯住他,就像在说你行,给我记住。
宏煜见她倔,不由得温颜莞尔,然后和蔼可亲地吐出两个字“出去。”
她提脚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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