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让我抱一会儿……」
谢蓁唔一声,有点为难:「可是外面在下雨……」
他坚持:「就一会。」
「……那好吧。」
谢蓁一手举着伞,一手抓住他后背的衣服,没一会就开始抱怨:「小玉哥哥我的手酸了……」
总是这么爱撒娇。
严裕偏过头,在她脸上轻轻咬一口,最终松开她,接过她手里的伞跟她一起走回安王府。
两人的衣服都湿了,尤其严裕更加厉害,浑身都湿透了。
双鱼双雁从屋里找出衣裳,本欲服侍他们两人换上,可是严裕却说不用,拉着谢蓁走进内室,没多久便换好衣服重新走出来。
谢蓁重新换了一身衣裳,上面是白绫通袖衫儿,下面是一条娇绿缎裙,衬得她像春天抽出的笋芽,又嫩又娇。她拆散发髻,半湿的长发披在身后,从丫鬟手里接过帕子为严裕抆拭手脸,「你刚才去哪了?」
外面大雨还在不停地下,伴随着斜斜轻风,把雨点吹入廊下。雨水落在廊下湿了又干,留下斑斑驳驳的痕迹。
严裕坐在八仙椅上,眼睑微垂,沉默片刻才道:「我去了城外青要山上一趟。」
青要山是埋葬李氏夫妻的地方。
谢蓁动作微顿,仔细端详他的脸色,「你怎么想起来要去那里?外面下那么大的雨,万一出事怎么办?」
他不出声。
谢蓁在一旁的铜盂里洗了一遍巾子,继续抆他的双手,「你下回若是想去,可以让我陪你。」
他看着她,低嗯一声。
谢蓁察觉到他情绪不对,但也没逼问他什么。等他自己想说的时候自然就说了。只是没想到他夜里居然发起热来,浑身烫得像火球,偏偏他手脚都缠着谢蓁,把她紧紧抱在怀里,让她连动都不能动,只能唤丫鬟去请大夫。
大夫看过以后,说是着凉才导致风寒,吃一副药,发发汗就没事了。
谢蓁喂他吃过药后,又拿了两条被子焐在他身上,她今晚本想到偏室睡觉,没想到他却紧紧握着她的手不让她走。
谢蓁没办法,只要踢掉绣鞋上床陪他一块睡。
可是他身上太烫,而且大夏天的,尽管下过一场雨,盖两条被子也热得厉害……没一会谢蓁就出了一脑门汗,反观严裕,睡得倒是很安稳。他双手搂住她的腰,两人之间毫无缝隙,她抗拒地嘤咛:「好热,别动。」
他睡着了没听见。
到了第二天早晨,谢蓁是被热醒的。
她一睁眼,就对上严裕漆黑如墨的双眸。
他什么时候醒了?
谢蓁下意识摸他的额头,长松一口气:「总算不烫了。」
说罢要从被子里钻出来,她非得先洗个澡不行……身上都是汗,也不知道昨晚怎么睡着的。可是刚一动,就被严裕反身压在身下,她呼吸一窒,虽然他是病人,可是也很沉啊!她抗议:「小玉哥哥起来,我让丫鬟给你煎药。」
他不为所动,反而默不作声地在埋在她颈窝蹭了蹭,声音带着病癒后的沙哑:「羔羔……你陪我一会。」
谢蓁的小脸贴在枕头上,回头不解地看他:「我不是一直陪着你么?」
他的手掌放到她的腰上,沿着她光滑的肌肤来回摩挲,「……以后也要陪着我。」
谢蓁觉得莫名其妙,好端端的为何要说这个?但是看他一本正经,於是先答应下来,「好好,你先放开我行吗?」
他更紧地搂住她:「不行。」
跟个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
谢蓁既好笑又无奈,慧黠的眼珠子转了转,「那你今天不吃药了?不下床了?你打算以后都这么抱着我?」
他想了想,「起码以后两个月我可以天天抱你。」
谢蓁从他的话里品味出怪异,翻转过身,直勾勾地看着他:「你昨天进宫,是不是圣上说了什么?」
他答得浑不在意:「父皇禁足我和平王两个月。」
谢蓁一愣,怎么跟平王也有关系?
她歪着脑袋,「你跟平王一起入宫的?」
他说不是,便把昨日进宣室殿后的情景跟她说了一遍,她这才恍然大悟,「……你和平王一同入宫,他难免会不相信你们任何一方。」顿了顿,安慰他:「这有什么好难过的?禁足两个月,就当休假了。」
她倒是看得很开,严裕被她轻松的语气逗得一笑。
他贴着她的脸颊,在她耳边道:「不是因为这个。」
她努努嘴,「那是因为什么?」
顿了许久,严裕才跟她慢慢讲述这么多年的前因后果,「你还记得当年我们在普宁寺遇害么?」
谢蓁想了半天,总算想起来了。
当时他们谢家、李家、高家三家一起去普宁寺上香,谢蓁和严裕被黑衣人劫持,那时他俩才七岁。她忘了他们是怎么逃脱的,只记得他们后来来到一户人家,被一对好心的夫妇收留一晚。
谢蓁说:「记得呀。」
那两个黑衣人里,其中一个是严韬。
另一个是前皇后姬皇后的哥哥姬明。
当时姬皇后尚未离世,但是命不久矣,她怕自己死后元徽帝立惠妃为后,把严裕找回来立为太子,更怕严韫在朝中无立足之地,才会下此狠手。
不仅如此,就连当初做出严裕和严瑶安偷龙换凤一事,也是姬皇后所为。
当时的太子是大皇子严韫,严韬只是端妃生的二皇子。
严韬需要一个人联手,制衡大皇子,所以才会在姬明手中救下严裕。
后来姬皇后离世,元徽帝得知严裕的下落,一心想把他从民间找回来。
所以严韫才会对他起杀心。
只是没想到李氏夫妻会拼死护住他。
哪怕事后被严裕得知,严韫依旧不以为意,他大可以欺骗众人,说李氏夫妇不同意他带严裕回宫,侍卫失手杀了他们。
严韫只需惩罚下手的侍卫就行了,他可以从中摘得干干净净。
谢蓁听他说完这一切,总算知道宋姨是怎么死的……她眨眨眼,想眨去眼里的酸涩,最后反而两只眼睛都红红的。
她抱住严裕的脖子,想了半天也不知该安慰他什么,最终在他胸口蹭了蹭,声音软软地:「我给你唱首歌好不好?」
他摸摸她的头,「唱什么?」
她其实会唱很多歌,还会吹笛子,不过嫁给他这么久一直没机会表现。而且他最喜欢她唱那首童谣,所以她每次都给他唱那一首。
谢蓁想了一会,往他怀里拱了拱,清了清嗓子开始唱:「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
曲调悠扬,从他怀里轻飘飘地传出。
原本是豪迈壮阔的过歌曲,却被她唱出宛转悠扬的味道。
她长腔绵软,悦耳动听:「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少顷,没听到他有反应,她抬头问:「你到底听了没?」
他点头,「听了。」
「那你怎么不夸我呀?」
他方才的愁绪一扫而空,脑海里都是她唱的曲子,俯身凝望她圆溜溜的眼睛:「羔羔,你是我的沧浪水吗?」
她嘻嘻一笑,不承认也不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