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不知道,就连这个簪子都不是谢蓁的。
是欧阳仪买的跟谢蓁一模一样的簪子。
只有他这个傻子,当成宝贝。
如今他把簪子郑重地交给仲尚,皱着眉头,艰涩地开口:「帮个忙……」
仲尚凝视着他,「你说。」
他扣住他的手腕,近乎恳求:「把簪子还给谢蓁……帮我,带句话……」
仲尚反握住他的手,喉咙仿佛被什么哽住了,说不出一句话。他咬咬牙,残忍地挥开他的手,「这个忙我不帮,你要带话,就自己亲口对她说!」
高洵无力地弯唇,或许是身上的伤口太疼,他瑟缩了一下,表情有点委屈,「我也想亲口说,但可能没机会了……」说罢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咳嗽的时候牵扯到身上的伤口,疼得他额头冒汗,龇牙咧嘴。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玩笑。
仲尚喝住他:「别乱动!」
他重新躺回床上,刚才那一下真是伤到了内脏,到现在都没缓和过来。他把手放在脖子上,拿到眼前看了看,满手的血。
「你跟她说……」
他慢慢闭上眼,声音越来越轻,「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知不得,寤寐思服……」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辗转反侧……
他喜欢她那么久,喜欢到每一夜都睡不好。
如今,总算能安安心心睡着了。
他要到梦里寻找他的小仙女,最好这一次比严裕更快找到她。把她变成他的,永远也不分开。
太子拿到图纸,识破了大皇子的计谋。
大皇子原本打算里应外合,将兰陵城一举击溃。如今图纸上的内容曝露了,跟大皇子有联系的官员自然而然地被揪出来,太子命令把这些人押往城墙,当着全城百姓的面斩首示众。
大皇子的计谋不攻自破,兰陵躲过了一场灾难。
高洵是一等一的功臣。
太子向元徽帝请命,追封他为正四品上阶的勇义伯,食实封六百户,他的亲人都可以接到京城生活。
元徽帝准了。
可是又有什么用?人都没了,身后再多的虚荣都挽不回性命。
伴随这个消息一起送回安王府的,还有那支金镶玉翡翠赞和一首关雎。仲尚在前线,抽不出空回京,便让手下一个值得信任的士兵送回来。
在那之前,谢蓁已经听到高洵死去的消息。她本不相信,憋着一口气撑了三天,当看到簪子的时候再也没忍住,放声哭倒在严裕怀中。
「高洵不会死的……」
他离开前还好好的,跟以前一样谈笑风生,谁知道竟会成为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如果知道以后再也见不到他,她还会说这么绝情的话么?
谢蓁泣不成声,抱着严裕久久不肯撒手。她哭得身体都在颤抖,让人以为下一秒就会昏厥过去,可是她没有,她不停在他耳边说「高洵哥哥不会死」。
是啊,他怎么能死?
严裕紧握双拳,无声地看向槛窗外的天空。风声寂寥,云朵攒动,跟高洵走的那天一模一样的天气。什么都一样,唯独他不在了。
不得不说,在这方面他实在卑鄙。
明明知道谢蓁放心不下他,偏偏他就这样走了,连一句话都没有留给他们,不是存心要让他们愧疚么?念着他,念一辈子。
严裕低头看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姑娘,拨开她的头发,在她额头上轻轻烙下一吻。他安慰她:「别哭了,这里还有一封信。」
说着替她打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一张白纸。信上只有一首诗,写的是关雎,正是高洵临终前那句话。
严裕一句一句读给她听,每读一句便停顿一下,不动声色地继续往下读。
谢蓁从最初的嚎啕变成呜咽,在他怀里蹭了蹭眼泪,最后渐渐没了声音,竟是哭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