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日本·东京
「不要——不要走——不要走,令扬!不要!」
伊藤忍倏地从恶梦中惊醒,汗流浃背,急促而短浅的喘着气,久久无法思考。
已经十年了,自从令扬无声无息、毫无预警的自他眼前消失至今,已过了十年了,这十年来,他几乎夜夜从相同的恶梦中惊醒。而今——
待情绪平抚稳定之后,他才敢大胆的把视线移向身边沉睡的人。还好,没有吵醒他。
他深刻的凝视着龚季去那张安详的睡脸,心中面感交集,是安心、是心痛、是……一直是这样的,总是他在偷偷窥着令扬,无法将视线自令扬身上移开,在乎的是他,不舍的也是他。十年前是如此,十年后的今天,依旧如故。
唯一没有改变的是——令扬的心思。
从来他就无法确定的掌握他的想法,那张亲切温柔的笑脸下,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想法根本无从得知。当然不只是他,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确定知道龚季云真正的心思和企图。
但那是别人,他不同!他,伊藤忍,绝对不同,至少他无法忍受和别人一样不懂令扬的心思,奈何……
「令扬,为什么你——」
他轻轻悄悄、无声无息的缓缓接近那张沉睡的脸宠,不断地逼近,直至可以清楚的听到他那沉稳规律的呼吸声,以及发香,才停止了继续接近。依然没变,在这天地之间,唯一能令他完全卸除防备和戒心,全然放松自己,表露出真正感情的人,还是只有这张睡脸的主人。
伊藤忍不禁泛起一抹五味杂陈的笑意。如果可能,他真的希望……
一股落寞痛楚的光芒流窜过他的眼底,抹去了他嘴角的笑意。偏偏一道诡谲的灵光冷不防的闪过他的心扉——
不!没有不可能的事!
瞬霎间,伊藤忍的表情变得十分可怖而高深莫测。然后,他小心翼翼的离开睡床,拿起无线电话,走入浴室,轻轻的关上门,随手拨了一个熟悉的号码。
「戴维斯,通知靖彦,要他尽快办好那件事!」
☆ ☆ ☆
加拿大·多伦多
自从上了直升机至今,席湘儿还未能从惊讶中恢复过来。
这绝对不能怪她,除了「东邦」那几个怪胎之外,任何人看到长得如此「奇特」的直升机,都会感到惊讶而不可思议的。
不用说,这架经过「改良」的直升机,绝对是出自「神枪手」安凯臣这个机械发明天才之手。当然,驾驶这架「奇特直升机」的人,也正是他本人了
「放心吧!湘儿,这小子的驾驶技术是超一流的,他连驾驶战斗机也能连翻好几个筋斗,所以不必担心的。」南宫烈很温柔的安抚她。
「我不是担心,我只是感到不可思议!」席湘儿立即表态。
向以农听好这么一说,不禁神秘的一笑。「如果你喜欢这种『不可思议』,那么你以后有得是机会见识呢!」
「真的?!」席湘儿双眼充满了期待,就像当初刚「深入认识」他们的绮依婷一般。
向以农和南宫烈相视而完尔。
「当然是真的。」南宫烈在她的颊上轻轻的吻了一记。
向以农则「正巧」把注意力转向窗外。
☆ ☆ ☆
到了席家大门口,席湘儿的心跳不禁加速。她已经一年多没有回来这个家了,而且这回还是没有事先通知,就不声不响的回来。事出突然,席湘儿真是慌乱极了。
「湘儿,放轻松些!」南宫烈轻轻的拍了拍她紧张的肩膀,彷佛要给她力量般。
瞧见他那气定神闲的笑容,她真的不再那紧张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觉得南宫烈似乎明白她的心思。
门铃响起后不久,出来应门的是席湘儿的哥哥。
「湘儿?!」席儒敦颇感意外。
「哥,我回来了。」还是老样子,在这个哈佛毕业的高材生哥哥面前,她总是抬不起头来。
「嗨!亲爱的『驽钝』,好久见了!」听得出来这兴奋而充满促狭的话语,是由三个人合奏的成果。
「是儒敦,不是驽钝!」席儒敦几近反射动作的骂道。
咦,好令人厌恶的熟悉感——
「啊,你们——是你们——你们这些恶魔党!」席儒敦那惊叫声,听起来直像是世界末日到矣!
相对於那惨白的「死相」,南宫烈三个人却笑得好似单纯无辜的天使般。
这是第一次,席湘儿看到优秀的哥哥如此脸色大变,惊慌失措——他一向是个冷静严肃,又一板一眼、不苟言笑的人。
「唉呀!我说驽钝啊,你就算很久没有看到我们,太想念我们了,也不要这么兴奋激动嘛!来来来,我们到屋里去坐下来再聊。」
三人一齐亲切友善的推着席儒敦。「对嘛!对嘛!都是老朋友了,何必这么客气,进去再说嘛!」
「谁——谁和你们客气——谁又想念你们了——你们这些恶魔党给我站住,不准踏进我家大门一步——」一副像是活见鬼的可怖表情的席濡敦,「身不由己」的破口大骂。
奈何南宫烈他们三个「天生乐观」,一点也「不觉得」人家「不欢迎」他们,还是个个一张兴高采烈的笑脸。
「驽钝啊!我们知道你够幽默、爱开玩笑,但也别这么急着表现嘛!免得吓到不清楚故事真相的湘儿啊!」不用说,南宫烈的眼中百分之一千是恶作剧的光彩。「湘儿,你也快进来吧!」
「哦?呃!啊!」之所以会用奇特的语法回答,是因为她的小嘴因眼前突发的状况而过度吃惊,一时无法紧闭之故。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见到这么一幕幕意外的「奇景」之后,她低落的心情居然迅速好转,取而代之的,是充满莫名的期待的兴奋的心呢!
☆ ☆ ☆
自从南宫烈他们三个「恶魔党」踏进席家客厅之后,整个客厅就没有丝毫冷场,一向严肃不苟言笑的席儒敦被他们三个人捉弄得七窃生烟,表情「生动」极了。
「各位,请喝茶!」席儒敦的妻子玛丽笑容可掬的端上饮品。
「小姐,你真是亲切!」南宫烈一副感激不尽的严肃表情,凑到玛丽的面前,执起她的双手,煞有介事的说:「为了感谢你的善良亲切,我必须给你一个忠告!」
「玛丽,不要听那个骗子胡说,那臭小子天生一肚子坏水——唔——」
席儒敦的话还没能来得及说完,就被早帛制住他的安凯臣和向以农给强迫「消音」啦!
「可爱的驽钝,才几年不见,你怎么变得像个广播电台了呢!」向以农一脸夸张的不可思议。
「就是说啊!你一向不是都秉持着『沉默是美德』的原则吗?这是多么伟大的情操啊!你应该继续保持下去才是,对吧!」安凯臣笑得好像可爱善良的天使哩!
可怜的是「有口难言」的席儒敦,大嘴被「查封」,又被制住无法动弹的他,只能脸色惨白的瞪着他们,一边还得照应亲爱的老婆那方面的情况——
只见南宫烈正在发挥他那与生俱来的说服术,对他那可爱的娇妻说道:「小姐,趁现在还来得及,快和那个驽钝离婚吧!别那么想不开,你是这么漂亮迷人,怎么可以就这样默默的葬送在那个驽钝手上呢?那岂不是太可惜了,你说是吧!」
她倒是挺合作的笑道:「听你这么一说,好像很有道理,我是该好好的考虑一番才是!」
「就是说嘛!」南宫烈只差没举双手赞成。
「你们这些大坏蛋!玛丽,你可别听他们的,这些人全是些黑心肝的恶魔,存心整死我的!」好不容易挣脱钳制,不!该说是安凯臣和向以农好心的放他一马比较恰当,立刻飞奔到爱妻身边,紧张兮兮的紧抱住她。「他们从学生时代就坏透了,你可别上当啊!」
没想到玛丽却失声而笑。「我也觉得很奇怪呢!你从深长时代就被他们整得惨兮兮,怎么到现在还对他们的捉弄没辙啊!」
「就是嘛!所以我说你是驽钝,你还死不承认。」南宫烈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
安凯臣和向以农还不忘加强他的「认知」。「我们早告诉过你,做人要认清本分、要勇於面对现实,才能知足常乐嘛!是吧!驽钝。」
说着说着,一伙人全笑开了。
只有席儒敦不高兴。
「玛丽,我被他们欺负,你不但不帮我,还帮着他们嘲弄我?!」
玛丽一点儿也没把丈夫的不满抗议放在心上。「儒敦啊!你就别再孩子气了,大家都是老朋友了,难得见面,应该高兴才是啊!」
「就是说嘛!还是玛丽明理。」三个爱捉弄人的大男人不忘帮腔。
「谁和这群恶魔党是好朋友了?!又不是三生不幸!」明知道自己愈是这样,「东邦」那群坏小子愈会捉弄他,偏偏他就是学不乖,他们真是他命中的克星啊!他从学生时代就对这点有很深刻的认知。
唉!谁教他斗不过他们!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东邦恶魔党」这会儿只来了三个,而不是六个全数到齐,否则他的下场铁定更加凄惨。
始终在一旁当「观众」的席湘儿,终於耐不住心中的好奇与兴奋脱口问道:「你们都认识?!」
南宫烈旋即给她一个满意而完整的答案。「是啊!学生时代的老朋友了,玛丽是那时的中国留学生联谊会副会长,而驽钝是会长,他们那时就是公认的一对了!」
「是儒敦,不是驽钝!」席儒敦一脸凶神恶煞的大声更正。
奈何南宫烈就是「不受教」。「唉,你又何必如此执着呢!反正名字只是用来沟通交谈的工具嘛,只要听得懂,能顺利传达就好,是吧!驽钝。」
嘿!又是一张气定神闲的笑脸。
「是儒敦!」席儒敦偏就学不乖。
哈——!
出乎意料的爆笑声是来自席湘儿。经过这次「邂逅」,她对优秀哥哥的心结、自卑感似乎顿时去掉了一大半——她一直认为优秀分子的哥哥,和小烈他们一起时,居然显得如此平凡可亲,连同属优秀分子的大嫂也变得如此平易近人。
「怎么啦,湘儿,淑女是不可随便乱笑的哦!否则会被当成在『起笑『哩!」从她的表现,南宫烈知道她心里的心结已逐渐解开了,不忘向她眨眨眼。
至此,席湘儿更加确信,小烈一定早就知道她对哥哥的自卑情结了,所以才会提议到席家来的。
「人家才没有呢!只是看见哥哥那副糗样,忍不住就想笑嘛!」这种话如果是在以前,打死她也说不出口,现在因为小烈的关系,她居然能像喝水般自然的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