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体虚,祭后便倒地不起,医尹曰……”
“医尹何言?!”青衣公子目光更热,激动中赶忙追问。
“医尹……”答话者欲言又止,好在对方知道他的意思,又从怀里掏出一双玉璧,他这才道:“医尹曰:‘大王年老体虚、有身有旧疾……不在春即在秋’”
‘不在春即在秋’说得很小声很小声,可这个四个字像是春雷在青衣公子耳边炸响,以致他坐立不安,酒菜还未上完就借故告辞了,答话者也不以为意,他刚好可以独享酒食,何不快哉。
“荆王的寿命,当在今年。”城中一个不知名的角落,离开酒肆的青衣公子伏地而拜,提及刚刚在酒肆得到消息。“此……”
“已有命令。为何来此?”中庭昏暗,说话之人身在暗处,看不清相貌,但语气严厉无比。
“荆王寿命关乎荆人之王,两王子争储,令尹与左徒……”
“还不去?!”好像没有听到青衣公子的话一般,暗处之人已然逐客。
“是。”虽然很不情愿,可青衣公子不得不起身,揖礼而去。
“今之来人,心浮气躁,闻讯而动,远逊以往。”屋中不止一人,厉声之人在青衣公子走后来到侧室,这里坐着一个女人,女人衣领褶叠、长裙曳地,脸上却遮着一方丝锦,根本就看不清相貌。
“呵呵……”女人的笑声娇柔动听。“四年前五国合纵,入函谷而败走,皆我等之功。事后黄歇近万甲士,四处搜查我等,在楚国久的都死了。今之来人,未经磨砺,就想建功,怎么能比往昔之士。”
“荆王寿尽是真事?”男人问道:“荆王当立谁为大子,王子荆吗?”
“荆国王族都有心疾,不可大喜大怒,否则猝死。荆王年老病多,前月燕朝朝议说起一事,荆王大怒,当即抚胸倒地。如此,才有箴尹、左徒等人请荆王立储之事……”
女人娓娓而谈,说的全是王宫之中的秘密,她如何知道这些男人没问,他只听。身为秦谍,懂得听比懂得说重要十倍。
“大子之事荆王先属意悍,后又想立荆,是因强弩改变的,荆王也许相信荆是圣王降世……”
“荆人好淫祠、信鬼神,五星连珠、圣王降世之说,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男子忍不住打断,“强弩确为军之利器,咸阳那边虽然没问,可我已布置,奈何他们设防甚严,无从以得。”
“我闻正寝有一部,可惜众目之下,没人能接近。”女子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说罢又问,“咸阳墨者不能造吗?天下弩弓以韩国为利,韩国工匠咸阳不少。”
“不能。”男人摇头,他入楚为谍前曾历战阵,知道强弩的真正价值。“荆之强弩与天下弩弓不同,其以木臂为弦、构造机巧。韩弩虽可及远,却落箭不定,箭与箭相隔数十步之远,而且射速缓,一时辰不过射十箭,少之又少。荆弩据说可射四百步,超过韩弩,百箭射出,所中之靶不过三丈宽,射速又急,数息之隔即可发箭。两军对垒,阵而后战,如果以荆弩数十部射我主将,惨如蜂虿,无人可免。”
男子沉声说出自己的忧虑。冷兵器时代的战争都是列阵而战,对阵是沿着一条战列线,正常情况下谁的兵多谁就可以侧翼包抄,三面围敌。阵列间士兵与士兵的间隙本就狭小,侧翼包抄后即便阵列不崩,兵与兵之间的间隙也会被逐步压制直至没有。届时兵紧挨着兵,武器无法施展,人也动弹不得,只能被敌军剥洋葱似得一圈一圈砍倒。闻名西方的坎尼会战,八万罗马人就是被兵力少于自己的汉拔尼剥了洋葱,砍死七万,俘虏一万,全灭。
侧翼包抄是一,击穿敌军战列线上某一个军阵也可大胜。恐惧是有传染性的,特别对没有纪律的军队,一旦战列线被敌军击穿,整个阵线上的士兵都可能溃逃。楚军有强弩,破阵时先以强弩攒射,己方阵脚必乱;若以强弩直射中军之将尉——两军列阵时相距不过两百步,主将虽不在军阵最前,可距敌阵也不过三百步,主将一旦身死,军队必会大败。
楚弩是大杀器,这是楚弩射程外传后列国的共识,韩魏赵作为楚国的盟友,早就遣使来楚国讨要,当然,这要花大代价。秦国作为楚国的敌国,直接讨要是不可能,上过当的令尹春申君如今设防又严,这只能向国内求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