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孩子这么乖巧,表示珉玥教得很好,怎么现在的男人就是不开眼?不过话说回来,珉玥还年轻,就有这么大的孩子真是太可惜了……」
手握着铅笔正在写家庭作业的桑堤亚听见了,他抬起头,漂亮的眼楮朝说话的婆婆妈妈们望去。
「嘘!在小孩子面前乱说什么!」年长的张奶奶朝口无遮拦的中年妇女嘘了声,而后朝桑堤亚露出笑脸道︰「小桑,星期天来我们家玩,我们家小诺会回来过过生日,你来吃蛋糕,好不好?」
桑堤亚点了点头,而后低头继续写作业,从头到尾不发一语。
大人们见桑堤亚乖巧不多话,什么也没多问,以为方才李宝杰来找巴珉玥说的话,小孩子都没有听见,更没有看见。
其实他什么都听见了,一个念头在心中萌芽,桑堤亚边写功课边皱起了眉,陷入深深思索。
晚上九点,一家堂打烊休息,巴珉玥牵着儿子的小手漫步在回家的路上。
入了夜后,没有太阳的照射,山上凉得快,又有微微山风徐徐吹来,因此慢慢的散步回家也不觉得燠热难当。
「桑堤亚,今天上课如何?开心吗?」
下了班,不在她工作的地方,现在是真正属于他们母子的时间,巴珉玥微笑问起儿子今天上课的状况。「你生日快到了,有没有想请来一起庆生的朋友?」
她不问儿子课业,不问考试成绩,她只想要桑堤亚过得开心。
沉默不多话的儿子一直有社交的问题,她很担心桑堤亚的交友状况,希望他有个朋友,会跟她吵着要去同学家玩,可桑堤亚懂事得令人心疼,从来不开口,下了课后便默默地坐在店内一隅,静静写作业,或者沉静的发呆。
桑堤亚小小的手牵着母亲,沉默地低头看着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并没有回答母亲的问题,而是说出了他写作业时,一直思索的问题。
「妈咪,你跟宝杰uncle分开,是因为我的关系吗?」
闻言,巴珉玥握着儿子的手不觉紧了紧。「桑堤亚……」
原来,儿子都看见了、听见了,并沉默的将心事压在心底,到了只剩他们母子两人的时候才开口。
「妈咪,带着我,你是不是得不到幸福?」
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早熟,巴珉玥一直觉得儿子体贴,但也沉默得过分,不像一般七岁的孩子那么活泼爱闹,可她没有想到桑堤亚会这么的悲观,认为是自己的错,害她不幸福。
巴珉玥停下脚步,蹲下身正面迎上桑堤亚的双眼。
在月光下,桑堤亚那双琥珀色的眼楮流光璀璨,美得令人屏息,可他眼中盛满的自责让巴珉玥心疼不已。
「桑堤亚,你给我听清楚—你,就是我的幸福。」用力捏了捏儿子稍嫌干瘦的小手,巴珉玥压抑着想要哭泣的软弱。
巴珉玥才二十六岁,许多她这年龄的女孩才刚开始自己的人生,有一份工作、一点存款,即使单身,跟姊妹淘聚会也很轻松自在。
但她是单亲妈妈,她一个人扶养孩子要当妈妈又当爸爸,她不能软弱,得为了孩子坚强,她不能因为心疼而哭泣,流露出软弱的样子,不能像一个二十六岁的年轻女孩,想哭就哭,想软弱就软弱。
她不是一个人,她是妈妈。
哭泣不能解决问题,还会给孩子不好的影响,所以,她得为了儿子,坚强起来。
「你听见我跟宝杰uncle说话,每一个字都听见了?」巴珉玥用着坚定而且强势的语调询问七岁的儿子,一点也看不出来她的软弱以及甜美温柔。
桑堤亚流露出慌乱的神色,在她强势的眼神下不敢说谎,点了点头,承认他全部都听见了。
「妈咪告诉过你,到了店里要出声喊人,不可以默不作声的进来,偷听大人说话。」
「妈咪,sorry。」桑堤亚露出了做错事的神情。
「你的确该好好道歉—既然偷听了全部,为什么要把那些无聊的话放在心上?妈咪今天跟宝杰uncle说了,没有人比你重要,你没听见吗?我要你把这句话记牢—You-remyson,mymind,mymiracle.」
巴珉玥是移民第三代,习惯使用英文,虽然在台湾定居六年,中文口音不若六年前的生硬,充满了浓浓的ABC腔,可跟儿子独处时会不自觉的中、英文夹杂,尤其在激动的时候,巴珉玥会完全忘记要怎么说中文,直接说英文。
简单直接的用字、强烈的感情,让小小年纪的桑堤亚手足无措。
小男孩伸出手摀住母亲的唇,别扭地道︰「妈咪,我知道了。」别再说了。
那副生怕妈妈再说出羞人话的别扭模样,让巴珉玥笑出来,这时才觉得儿子有小孩子的样子,她伸手揉了揉儿子柔软的鬈发,再牵着他的小手继续走回家。
「你吵死了,不要再唆了!」
就在母子俩到了租屋处楼下时,一对情侣站在公寓出入口争执,挡住了母子俩归家的路途。
「你不逃课我就不会唆,你在想什么?班导的课你也跷,你不想毕业了?」穿着高中制服的少女模样清纯,一副好学生的模样,劝着跟自己年龄相当的男友。
「他敢当我试看看,我叫我爸去找他!」高中男孩不可一世,一副不把学业和班导放在眼底的模样。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女孩见男友这副不上进的模样,担心的哭了。「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原本都考第一名的……」现在不说考试,连课也不上了。
「你哭屁啊,很吵耶。」叛逆少年粗声低吼着哭泣的同班女友,甚至动起手来。「你不要再哭了啦!」
高了女孩一个头的男孩,用非常粗鲁的方式箝住女孩,吼着要她不要哭,叫她闭嘴,甚至将她压在摩托车椅背上,粗鲁的动作弄痛了她。
女孩被吓坏了,哭得更伤心悲切,慌乱的挣扎。
「好痛,你不要这样,呜呜呜……」
巴珉玥见状皱眉,下意识地挡在儿子面前,不想让他看见这一幕。
她讨厌暴力行为,尤其是男人对女性使用暴力,一言不合就动手动脚。
巴珉玥仗着自己年长,出声制止男孩对少女施以暴力。「你们—」
「男人欺负女人,你很厉害嘛。」
巴珉玥还没说完,一个高壮的男人从夜色中出现,还来不及看清他样貌,就见那道高大的黑影欺向男孩,二话不说将男孩拎起来掼在地上,将男孩双手反剪在身后,痛得男孩惨叫。
「啊—」男孩痛声尖叫。「你敢碰我,你死定了,我爸一定会告你!告死你!」
那高壮的男人理都不理会男孩的叫嚣,轻轻松松的箝制住男孩,转头询问被吓坏的少女。
「你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女孩被这情况吓得不轻,仍哭泣着,但也不忘帮男友求情。「我没事,这位大哥,能不能放过他?他以前是模范生,他不是故意这样对我的……」少女恳切地替男友求情。
「报警!我要告你!喂,你快叫我爸来!」可惜那少年还在叫嚣,不知道自己的错。「你死定了,你敢这样对我!你死定了!」
男人听见少年仍在叫嚣,不知死活,也没跟他客气,手下轻轻一扭,男孩就因为手腕传来剧痛,再也没有力气威胁人,只知道惨叫痛呼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我没听清楚。」
男人轻松的语调和他直接粗暴的动作,极不协调,巴珉玥看着皱起了眉头,她讨厌暴力,讨厌以暴制暴,她满脸的不喜难以掩藏。
「桑堤亚,别看。」巴珉玥低头,发现桑堤亚困惑又好奇的望着家门口发生的事,叮嘱他别好奇。「我们回家。」牵着儿子小手,走向没人阻挡的公寓大门。
她不让儿子看,自己倒是眼楮眨也不眨地看清了门边的三人。
高中生情侣她有印象,是住在小区的孩子,至于那名突然冒出来的男人非常陌生,她对这男人没有印象。
他是谁?怎会这么晚了还在小区里?她心中一紧,防备心骤起。
牵着儿子掠过那三人,开了公寓大门走向二楼租屋处,耳边听见远方传来的警笛声,她不去理会,更不愿意儿子去理会。
她紧锁大门,不愿意令外头的事件侵扰他们的小小世界。
「桑堤亚,去洗澡,准你洗完澡后玩半小时电动,然后你就得上床睡觉了。」叮嘱完儿子洗澡休息,家中的电话便响了起来。
巴珉玥去接电话,是房东打来的。
「郑姊,这么晚了还没睡呀?」巴珉玥跟房东打招呼,轻笑闲聊。
在这里住了六年,郑姊从来没有涨过房租,知道她一个人带着儿子生活,也不催租,在房租上很好说话,宽限几天不成问题,她很感激,也将郑姊的房子顾得好好的。
「刚才小区管理员打电话来,说蔺先生去警局啦,我这才想起来我忘了跟你说,楼下店面我上星期租出去了,是蔺先生租走的,签了五年约,他要开道馆教小朋友练练身体什么的。明天要开始装潢,进出可能会有点不便,你忍耐两周,蔺先生说两周左右,道馆装潢就差不多了,真是有效率。」
巴珉玥听着房东太太说着楼下空置了一年多的店面,租给了一个开道馆的男人,那男人,姓蔺。
她想了想,刚才在楼下被吵架情侣搞得进不了门,有个男人突然冒出来将男孩掼倒在地,这才空出走道让他们母子得以进家门—仔细回想,那男人不就是从楼下那空了一年多的店面走出来吗?
「道馆?教些什么?」巴珉玥状似不经心地提问。「跆拳?空手道?」
「不是呢,蔺先生说他教格斗技,摔角、散打、拳击……」
巴珉玥脑中闪过电视上那些流血的摔角比赛、打得鼻青脸肿的拳击比赛画面……她嘴上温柔的应和着,心中却打定了主意,绝对要跟楼下那暴力的新邻居蔺先生,保持距离,绝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