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伸到满地榕叶中,摸索片刻后,黑夫终於艰难找到了刀削。
握紧了它,努力弯起身子,慢慢割断了脚上的藤根,整个人重重摔到地上!
他起身后,第一时间检查了自己的伤口,却见那根弩箭射穿了皮制的足縢,嵌入小腿肉两寸内,但并没有穿透过去。或许是因为锺离眛捡了弩矢搭在弓上,弩矢较短,无法开满弓的缘故吧,离弦的速度不算快。
万幸的是,它没有伤到骨头,这还算“皮肉伤”,不然可有黑夫受的,这条腿直接会废掉也说不定。
但也不能大意,这年头可没有后世的药物,伤口感染致死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在撕扯身上的布条,准备拔箭包扎的时候,黑夫又想起那个楚谍离开时报上的真实姓名了。
“锺离眛,他居然是锺离眛……”
若不是同名同氏巧合的话,锺离眛,应就是二十年后,项羽麾下最重要的大将,号称”骨鲠之臣“,只排在亚父范增之后。
“我初次和历史名人接触,竟是以这种方式。”
黑夫有些哭笑不得,根本就没有偶然相遇,惺惺相惜,王八之气收服。他是秦吏,对方是楚谍,一场你死我活的追逐,最后还被阴了一手,惨遭吊打,若非锺离眛这个怪人画蛇添足地放过了他,此刻,黑夫已是一具死屍了。
这算什么事啊!?
但听说那人是锺离眛后,黑夫也不为这次莽撞追赶带来的失败感到奇怪了。
锺离眛善於用兵,楚汉相争时,汉王刘邦好几次被锺离眛击败,事后还对此人念念不忘,必杀之而后快。今日一见,虽然对方还是个小小楚谍,但行事用计,已经有点兵法的门道在里面了,果然是个极其难缠的人物。
黑夫不由暗叹道:”我还是太过得意忘形了,做亭长后,顺风顺水地办了几个案子,就有点飘飘然,竟小看了这世上的人物。却没料到,就在安陆小县内,却还卧着一头来自荆楚的狼,一亮獠牙,我便落了下风。“
受过专门训练的间谍,和一般的匪盗,果然大不相同。
失败不可怕,怕的是失败而不吸取教训,这次的事,对黑夫而言,犹如当头棒喝,把他猛地喊醒过来!
“我的初衷,是在这个大时代活命,慢慢往上爬,寻找机会,做有价值的事。而不是真的要做一个兢兢业业、忙碌琐事,追捕盗贼奋不顾身的秦国亭长!”
“我当谨记此事,以为教训,日后要圆滑一些,不可再以身涉险。”
“我是后世来人,我的性命,比刘邦项羽,甚至比始皇帝还金贵!”
话虽如此,但黑夫心里依然有些不服,那种被人倒吊饶命的屈辱感,更是充斥心头。但此刻锺离眛早已远遁,黑夫又受了伤,他的情绪,无从发泄。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传来脚步踩踏枝叶的声音,黑夫连忙抓紧刀削,抬头一看,却是老熟人,游徼叔武……
……
“黑夫亭长,总算找到你了。”叔武老远就喊了起来。
“原来是游徼,你不是去追跑散的马群去了么?”黑夫却有些谨慎,他与此人一向不和。
叔武走到黑夫面前道:“凶犯狡猾,我生怕厩典和黑夫亭长不是其对手,去到第三个亭舍告知当地亭长后,就立刻骑马追来了。果然,厩典中了陷阱,他为我指了路,我便一路觅着亭长留下的记号过来,进了林子后,还发现了这个。”
他手里的东西,
正是黑夫被枝叶挂掉的赤帻。 “黑夫惭愧,中了凶犯陷阱。”黑夫有些尴尬,自己最狼狈的一幕,居然被老对头看到了。
“凶犯狡猾,跑了也是常事,亭长勿要自责。”
叔武笑呵呵地将赤帻递给黑夫,却在黑夫接过的那一瞬间,突然将手里的剑,横到了黑夫的脖颈上!
“黑夫,将你手里的刀削放下。”
“游徼,你这是何意?”黑夫看着那剑,暗叹一口气,心道今天莫非是水逆?但还是扔了刀削。
叔武一脚将刀削远远踢开,此刻黑夫手无寸刃,他便不再假装,大笑道:“那凶犯,不对,应该叫楚谍,其实是你故意放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