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让我完成公务后,速归咸阳,将此事当着他的面说清楚。”
陈无咎叹了口气,他那封信一去两月,就在他以为石沉大海时,夫子终於回复了他,却只是召他回咸阳面谈。
黑夫倒是没有太失望,与他之前预料的差不多,夏无且不会因为一位普通弟子在战争前线给他写了封信,以及一个安陆小屯长的所谓“建言”,就兴冲冲地跑去去向秦王政,这位被尉缭称之为“少恩而虎狼心”的君王上谏言。
那种莽撞的事,不是夏无且会做的。
最了解秦王身体状况的人,既不是他最宠爱的嫔妃,也不是他的子女们,而是终日陪伴在秦王身边,为他调理膳食,诊脉问切的御医。
这份工作看似荣耀,实则危险,就好比是为老虎看牙一般,稍不留神,就可能会命丧虎口,每年因触怒秦王被处死的御医,不在少数。
然而,夏无且却能被秦王挑中,总让他侍奉於身侧,一直做到秦宫御医之首“太医令”,靠的可不止是投向荆轲的那个药筐,还有他的谨言慎行。
於是陈无咎只得对黑夫道:“我安顿完从大梁分到外黄的魏民,便要随军启程回咸阳去,届时一定当着夫子的面,将那裹伤之法演示一遍,再恳请夫子代为上书,在秦军中推行此良策,当然,也绝不会漏了黑夫的功劳。”
“如此,便有劳陈医师了。”黑夫倒没有太失望,这种借人之手才能办成的事,不能急,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反正他再过个把月,大夫爵位便能到手,这才是晋升正道啊,功勳就摆在那里,不必看任何人脸色。
陈无咎在这边与黑夫说话的当口,第一批从大梁过来的难民已到,陈无咎只能朝黑夫拱了拱手,说好有机会在详谈后,便过去招呼秦卒拦下难民,逐一检验了……
此刻天色已到傍晚,黑夫他们要在外黄歇息一夜,住在军营里。
是夜,外黄军营里正庆祝灭魏之役胜利,进行飨士活动,平日里不允许出现的酒酿,也堂而皇之地发到了每个营帐,甚至还有肉食……
黑夫也去杨熊大帐里参加宴饮,等他喝了许多低度酒,拍着肚子回到营帐时,众人也已经吃完了晚食。
季婴却有些坐立不安,只见他不断站起来瞧瞧外面,见黑夫回来后,顿时大喜,对他道:“黑夫……游徼,我听说,今夜这外黄城可热闹了,尤其是女闾那边!”
季婴一摇尾巴,黑夫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饱暖思呗。
不过也确实如他所言,外黄张县侠当了外黄令后,用那套黑社会思维,招揽轻侠,引入商贾,让外黄市井更加繁荣,连声色产业也搞的有声有色。颇有不少来自郑、卫、大梁的女子在这里谋生,挣游侠儿们的钱。
任侠之风,不光得有酒肉,也得有美色搭配。这也是外黄如此吸引轻侠的缘故。
秦军来到此处后,城内的轻侠几乎跑光了,但女闾只是沉寂了几天,便再度重新开张。这次她们的新客人,是远离家乡,已经好几个月没见女人的秦卒……
对女闾而言,挣谁的钱不是挣?
外黄女闾声名在外,季婴早就心向往之了,便搓着手道:“二月份时刚打完仗,没机会去,前些天途径此地,又要准备诱敌,也没去成。现如今仗也打完了,魏国也亡了,还在大梁得了不少赏金,你看可否……”
“想去便去吧。”
黑夫笑了笑,没有向往常那样呵斥,仗已经打完,众人的精神都松弛了不少。再说了,他手下的人在户牖乡几乎“秋毫无犯”,靠的可不止是军纪自觉,还有黑夫每半月便让他们去乡上的女闾逍遥一番。
於是他掏出一块薄薄的小金饼,重约一两,抛给了季婴:“带上几个袍泽同去,这次算我请客,办完事速速回来,切忌与他人争执惹事!”
季婴闻言大喜过望,立刻招呼着另外几个人,但黑夫却没有起身。
“游徼不去?”
“总得有人留下看着赏钱。”黑夫指了指帐内那几个大木箱。
他们这几个人之所以在大梁军营里多留了几天,就是为了等赏钱发放。按照先前通缉令上的数字,斩获周巿得百金,因为是四个屯合力作战,最后黑夫他们分到了40金。再加上擒获张耳妻、子有20金,这是一大笔巨款了。
除了黑夫可以独得20金,都揣在怀里外,其余40金都换成了半两钱,便是两万多钱,拉了一整车,准备回去后分给本屯兵卒。
除了要留人看着这笔钱外,还有一个原因,黑夫前世的性情,有精神洁癖,宁可自己解决,也不愿沾惹女闾。
“陈生也不去?”
季婴又看了看陈平,陈平连忙摆手推辞。
於是一会儿后,营帐内就只剩下黑夫和陈平了。
“正好帮我算算,如何分钱。”
黑夫让陈平客串一趟会计,帮自己算笔帐。
“这两万多钱,我打算将其中五千钱,分给战死的袍泽。”
黑夫他们这个屯,在外黄之战时承担了攻坚的重任,阵亡五人,之后因伤势又死了两人,前些日子计诱周巿,在树林中的追击战里,又有三人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