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次日,前几天落在后面的一千兵卒和两千民夫跟上来了,他们不仅带来了新的粮秣辎车,还搬运了许多车木料、绳索之类的东西。
黑夫知道,这是李由的第三次诱敌,他们要当着项城楚军的面,在颍水上搭一座浮桥。
早在春秋,就有“造舟为梁”的方式搭建浮桥了,甚至还能横跨大河,这宽百余米的颍水自然不在话下。
到了中午,从颍水上游,陆续驶来了几十条木船,这都是在沿岸城邑临时征集、掠夺的。
李由一声令下,这次南郡兵们干脆放下了手里的兵器,齐齐上阵,在已经有些许冰冷的河水里,帮助搭建浮桥,看上去,场面十分混乱无序……
这一幕让黑夫心惊肉跳,即便知道这是诱敌,但楚军派车骑出城的话,瞬息便至,他们这在河边忙活的几千人,很容易陷入混乱,要知道,南郡兵从来就不是精锐啊。
他握着剑,死死盯着项城方向,那城头,似乎也有个人在朝这边眺望。
“城门好似开了……”
黑夫盯了一会,突然出声,他身旁坐在地上待命的短兵亲卫们立刻一个激灵,提着盾牌站了起来。
却见项城处,果然有一些黑点出了城门,而后携带着滚滚烟尘,朝这边疾驰而来!
是战车。
百乘驷马戎车在路途上奔驰,颍水南岸一马平川,正是利於战车驰骋作战的疆场,而战车的目标,便是在河边忙着搭建浮桥,看上去混乱不堪的秦军……
战国时代的战车,便是用来陷阵的!
它们是这时代的重装坦克,虽然机动灵活远不如骑兵,但冲击力和破坏性却更胜一筹。
敌之前后,行陈未定,即陷之。旌旗扰乱,人马数动,即陷之。士卒或前或后,或左或右,即陷之。陈不坚固,士卒前后相顾,即陷之。前往而疑,后恐而怯,即陷之。三军卒惊,皆薄而起,即陷之。战於易地,莫不能解,即陷之。远行而暮舍,三军恐惧,即陷之!
此八者,车之胜地也!
黑夫心里念叨着兵法上对战车的描述,手心已满是粘稠的汗水,他虽然打过几次攻城战,却从来没有在野外战场遇敌,更没有直面战车冲击的经验。
“战车八胜,对方算是全了,李都尉真是个拚命的演员,别最后弄假成真了啊。”
“传令兵,立刻飞骑去后方通报,短兵随我来!”
李由脸上却没有半分害怕,眼看引诱许久的楚军终於出城,他也纵车在秦军面前,大声下令那些假装搭建浮桥,实则隐匿在民夫中待命的兵卒回到岸上,准备迎敌!
即便战车冲击力十足,如今已经到了两里外,但李由知道,只要自己能拖住它们片刻,身后五里外的秦军车骑便能及时赶到,而后更是数量上万的秦军偏师,届时,就是这些楚军精锐的覆灭之期。
歼灭部分楚军后,这项城就好打多了。
黑夫他们紧随李由,在后持短刃盾牌,而他们前方,已经有一千秦卒列好了队伍,手持戈矛准备迎敌!面对那些疾驰而来的庞然大物,众人都有些忐忑不安。
但这时候,黑夫又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他连忙挤到李由车前, 大声禀报道:
“都尉,敌军战车之后,并无徒卒跟随!”
还沉浸在诱敌成功兴奋中的李由闻言,不免颜色一变。
“不好,中计了!”
果不其然,那些战车冲锋到一里开外后,突然减缓了速度,而后便前队变后队,调转车头,朝着项城方向缓缓撤去……
在他们全部入城之后,南郡兵后方埋伏着的千余骑才姗姗来冲,这时候再隐匿行踪,便已经来不及了。
项城城头,观察秦军许久的周文也松了口气。
他眼神很好,粗通兵法,还做过春申君门客,如今是楚军专门用来观察远处敌情,推算时辰的“视日”。
看着那些冒出头来的秦军车骑,周文露出了笑,对身旁的楚卒说道:“速去禀报项将军,秦军果然是在诱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