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车已解下了马匹,停在河边,不断有人马乘着这个渡口仅有的四五艘小舟,由船夫摇晃着木桨,缓缓朝对岸驶去……
看这架势,这些人起码在这渡了小半个时辰,已有大半过了河,东岸仅剩下一两百人。
见的确是楚军不假,锺离眛的手下们都松了口气,但锺离眛总感觉哪里怪怪的,这支楚军给他的感觉,和一般的楚军不太一样,可隔着大老远,又说不上来是是哪不对劲。
也许再靠近些,他就能看出端倪来!
“走,过去问问。”
锺离眛继续打马向前,这时候,一行数人的行踪亦被对方发现,他们也立刻也派了一个人骑马过来。
“这位骑吏。”
隔着大老远,锺离眛就看到对面骑在马上,尖嘴猴腮的青年朝自己打招呼:“不知是从何处来此?”
手下欲如实相告,锺离眛也摆手制止了他们,反问道:“吾等乃大军斥候,奉命查探这一带,汝等又是从何处来的?”
那尖嘴猴腮的青年有些尴尬,看了看身后也在朝这里走来的一队人,笑道:“吾等是从平舆来,奉命带着伤兵去汝西休整。”
和锺离眛手下猜测的一样,但锺离眛却皱起了眉来:“我听说平舆已被我军攻克,汝等为何不原地休整,而非要到汝西去?”
青年眼里闪过一丝惊诧,似乎不知道这件事,但他立刻掩饰过去,摇头道:“这就得问上吏了,吾等也是奉命行事,也许是想要吾等去汝西就地驻防罢。”
可接下来,锺离眛便连珠炮地发问,他们属於那支部队?率长叫什么?一连串下来,虽然青年对答如流,而锺离眛也不知道淮北每支楚军的情况,找不出明显的破绽,但他却注意到了另一点。
这青年说的虽是淮北的西楚方言,但明显是学来的,那些淮北楚人常用的词汇,掩盖不住他本来的口音、可惜,锺离眛一时半会想不起这口音是哪里的
“你的籍贯在哪?”
青年一愣,笑道:“我是城阳人。”
城阳,是楚国最西边的一个城邑,与楚国南郡的随、唐紧邻,口音也与那边极其相似。
“是这样……”
锺离眛没有发现更多疑点,还待继续追问,却发现青年额头上已经流出了汗,再一瞧他身后,已有十多个全副武装的楚卒,在一个黑面楚国军吏的带领下,朝这边走来。
那黑面汉子看向锺离眛,锺离眛亦看向他,两人虽隔着十多步,却第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这时候,季婴还在努力稳住面前的楚国骑吏,他指着身后笑道:“这位骑吏,你若是有事,便问吾等的卒长罢,他……”
然而话音未落,锺离眛却猛地推了他一把,将季婴推下了马,而后便一夹马腹,大声呼道:“快走!”
说时冲那时快,原本还笑容满脸朝他们走来的“楚卒”,在那黑面汉子的招呼下,或是手持利刃猛地向前冲来刺死靠前的几个骑从,或是亮出弩机,朝着愣在原地的锺离眛手下射箭!
事情来得突然,众骑从猝不及防,不断有人中箭,不断有人落马,但锺离眛却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死死伏在马背上,飞速朝前方疾驰而去!
没错的,难怪那青年的口音听起来那么耳熟,可不就是安陆话么!乡音是刻骨铭心的, 除非花几年时间刻意纠正,否则,掩盖得再好都听得出来些。
至於那黑面汉子,不是在安陆县时,曾经和锺离眛打过一个照面的湖阳亭长黑夫么!
“他怎么在这?”
下一刻,锺离眛便来不及思考了,只感觉身后一阵剧痛,有支箭矢不偏不倚,射到了他的后背,箭簇破开甲衣,绞碎血肉,深深扎了进去!
这是黑夫往前狂奔一阵后,亲自射出的弩矢!见锺离眛中箭,他露出了满意的笑,但随后笑容又收了起来。
因为锺离眛居然没有掉落下来。
忽如其来的剧痛让锺离眛差点摔下马,但他还是摇摇晃晃地稳住了身体,死死抱着马脖子,飞也似的朝前方冲去。
他必须回到大部队,将这件事告知将军!
一支秦军,竟易装打扮成楚兵的模样,堂而皇之地在楚境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