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蒙武已经下令其他两万军队向前开拔,与拦路的楚军景氏族兵鏖战在了一起,一时半会分不出胜负,却也给黑夫他们向西急行军赢得了时间。
待到黑夫告辞先行时,李由又喊住了他,将自己的戎车、马匹都给了他,并勉励道:
“黑夫,战后你能否入咸阳为官,入大王之目,便在此一役了!”
李由给黑夫的车马虽好,却并没有什么卵用,才走了几里,就陷入泥泞的道路上动不了了。
“这鬼天气,这鬼交通。”
眼下的道路已是淮北的通途大道,却只相当於后世没有铺水泥的村级公路,一到雨天就泥泞不堪。
“抛下车舆。”
黑夫索性下了马,一脚踩到尚未干涸的泥土里,命令道:“抛弃一切多余之物,只带着甲胄兵器,轻装前行!”
在黑夫眼中,其实这次行军,算不上什么,要知道,后世警校里,也有一个“10公里越野”的项目,一般记集体成绩,带单兵装具,最后一名在一个小时之内到终点算合格
他们两小时走12公里,已经十分轻松了,后世随便一支部队都能轻松完成。
但在这时代,能达到这个速度,已经很不得了了,毕竟这年头的军队,以三十里为一顿舍。
路况时而干燥,时而泥泞,泥泞的地方,虽有利咸带着一行人在前铺木板,但依然得一脚深一脚浅地过去,速度犹如龟爬。
抬头看看太阳,黑夫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一半,他们却只走了十五里不到
这样的话,是没法按时抵达战场的!
“光走不行,得跑,小跑!”
黑夫做出表率,背负上了自己的装备,从队伍中段,向前小跑前进,牡扛着大旗在其身后。
於是,一千名安陆兵就惊讶地看到,自己的率长,将剑和盾牌背在身后,头上顶着沉重的胄,就这样从自己身侧跑过!
一边跑,黑夫还让季婴和几个传令兵向士卒们传达自己的话。
“二三子,此战有王老将军指挥,与楚军屡败之师交战,必胜!”
“李都尉允诺,说战后,先锋优先论功,於是我费尽千辛万苦,为吾等争来了先锋之旗,故而,只要能及时赶到战场,成为最先王老将军驰援的一支,每人一级爵位,何足道哉?”
季婴很接地气地高呼道:“然也,前方不是战场,是一片片上好的良田房宅!”
“这脚下的路也不是路,是爬往功爵的梯子!”
“爵位!土地!”五百主东门豹也不失时宜地高呼了起来。
队伍之中,士伍王瓜迈开小短腿,开始咬着牙前行,黔首冬葵也感觉,脚下平添了无穷的力量!
想到爵位,想到土地,众人就爆发出了无穷的力量,齐声高呼起来,在黑夫的表率下,也纷纷开始小跑起来。
过去半年时间里,除了玩球外,众人也没少被黑夫督促着绕着营地跑步,所以体力不必发愁,一时间,部队的速度加快了不少。
此时此刻,黑夫已从队伍中段,跑到了最前方!小陶则带着一百名或持弓弩,或持剑盾的短兵亲卫,死死跟在黑夫左右,唯一保有马匹的斥候,也艰难越过兵卒,四散索敌,排除楚军半路留人设伏的可能。
然而,此时此刻,已经与秦军鏖战两个时辰的楚军,只能相信景氏兄弟能阻挡一切来敌,哪里还有多余的兵力派来阻截?
安陆千人,在泥泞的道路上留下一串串脚印,他们迈过沟壑,踏碎春花草木,惊走了麋鹿野狐,终於在距离战场数里一座小丘旁,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喊杀声!
在若隐若现的刀兵碰撞和嘶喊声中,他们还听到了一阵若隐若现的歌声
“率长,有歌声!”
带着人又铺好一个沟壑的利咸抬起头, 有些恍然地看向黑夫。
黑夫亦面色一变。
南郡人、安陆人听得懂这歌,这是他们熟悉而陌生的声音。
熟悉,是因为此乃楚音,是他们也在说的荆楚方言。
陌生,是因为这首歌曲,自从安陆归秦后,黔首们从出生到死亡,几乎是没有机会听到的。
那是数万人一起发出的吼叫!所以他们甚至能听清楚其词句。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黑夫一个激灵,让众人继续前行,他则爬上了这座长满荆枣的小丘,举目而眺。
天空是阴郁多云的,地面是泥泞青绿的,前方数里开外,一个绵延十多里的广袤战场,仿若一副被红与黑沾染的壮丽油画,赫然浮现在他面前!
红色的是鲜血,是红土,还是楚军行伍的颜色。
黑色的是石头,是泥巴,还是秦军战阵的色彩。
因为隔着太远,黑夫看不到王翦、项燕的帅旗,也看不到具体的作战细节,只能看到红黑两色,正在战场中央,打得难解难分
而他们听到的嘹亮歌声,正从楚阵后方发出,这是在为冲锋楚人助威,其声震动四野!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黑夫听出来了,这是国殇,是楚人的战歌!
伴随着楚歌一曲,黑夫看到,一阵阵赤色的海潮重新涌动起来,自东向西,朝黑色的礁石猛地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