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夫怎可能忘得掉,那一次,叶腾揭了他老底,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还一度将这老家伙视作自己的大敌。只是慢慢地,发现叶腾也只是爱玩弄权术,窥探人心而已,倒是没有要为难自己的意思,敌意也就慢慢退散了。
当然,这其中,可能也有叶腾之女给黑夫的好印象在起作用吧。
现如今,二人都要去咸阳,同为外来者,黑夫再看老领导时,反倒多了几分亲切,以后说不定有要仰仗他的地方呢。
叶腾冷笑道:“与咸阳的诸卿相比,我又算得了什么?他们与你交往时,看似如沐春风,可实际上,无时无刻不在琢磨你的一切,在他们面前,若不提防,一个不小心,就会被连骨头带肉全给吃了!”
“所以到了咸阳后,切记少说,多听,多看!”
“小子谨记内史教诲!”
黑夫再拜,抬起头时,犹豫了一下,还是说起了发生在南昌的那件事。
“大王升了士卒爵位,却又令其就地垦荒辟地,驻守各县,不得返乡,士卒们并不以为这是赏赐,而看作是流放,我好不容易才压下了他们的怨愤,还承诺到了咸阳后,将此情形禀报大王,看看能否有更妥当的办法……”
黑夫回到江陵后打听过,南昌的事不是孤例,长沙、洞庭,也有类似的事,南郡兵恋乡,都不愿意留在蛮荒之地做生产建设兵团。这件事若是处理不善,他们恐怕会永远失去为秦王,为秦国打仗的动力。
叶腾十分了解秦王性情,所以黑夫想先请教他,自己该不该说,该怎么说?
“没有更妥当的办法了。”
叶腾却叹了一声,说道:“天下土地就这么多,中原的地已不够,难道还要从五国百姓、豪贵嘴里夺不成?那是在火上浇油啊!大王这么做是对的,数十年后,这些新郡,便可以成为膏腴之地……”
“至於兵卒的心思?不必太过在意。”
叶腾没有把那数千兵卒的怨望放在心上,笑道:“商君曾言,民不可与虑始,而可与乐成。论至德者不合於俗,成大功者不谋於众!等到十年二十年后,他们就知道,大王的决策,是对的!”
这句话有道理,但黑夫却看到了一个无穷的黑洞:秦国独特的军功爵制度想要维持下去,就需要越来越多的土地,最方便的当然是继续扩张。但打仗越多,军功越多,地冲早会不够分,就又需要新的战争,这是个死循环啊。六国尚在时还好说,不断兼并就行了,但如今天下即将一统,秦王冲早会向匈奴、百越动刀子。
站在穿越者的角度看这个过程,疆域拓展,文明散播,对整个国家、民族无疑是有利的。但这对被发配到边疆开荒的士兵是不太公平的,有怨气的人,会越来越多,这样下去,冲早会动摇官府公信,甚至危及统治基础……
“叶腾说夺内郡豪贵百姓之地是火上浇油,但秦王的法子,又何尝不是抱薪救火呢?”
黑夫暗暗想道,但他一时半会,也没有更好的方法,只能到了咸阳再做计较。
这时候,身后却响起了一个温柔的声音。
“母亲让我来问,父亲可要留客用飨?”
黑夫转过身,看到了一个披着白狐裘,内穿青衣襦裙的少女,其身材高挑,凤目明眸,容貌却如精雕细琢的白玉,嘴角含笑,举止娴淑,给人一种大家闺秀的感觉。
黑夫差点认不出来她,看了半响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叶腾之女子衿么?
那原本有些婴儿肥的面颊, 现如今成了尖削的狐儿脸,曾经没什么货的胸前,也饱满了起来。
两年未见,少女身子长开,如同沐浴了春雨夏风后,小小蓓蕾绽放成了娇艳的花朵……
不变的,只是眼里的睿智,带着一丝承自叶腾的狡黠。
若说两年前,她只是令黑夫眼前一亮的话,那么现在,便足以让人垂涎三尺了!
“左庶长莫非不认识我了?”
见少女掩口吃吃发笑,身后叶腾老儿也发出了不满的咳嗽,黑夫知道自己失态了,连忙垂目与她见礼。
“淑女当初在上巳节的勉励,黑夫铭记於心,岂敢忘之?”
他心里则暗赞道:“果然是女大十八变啊,女高中生,总算长成女大学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