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拜见公子!”
监军公子扶苏走入仓城时,那些推着粮车的民夫见到他,便纷纷下拜顿首,不同於对秦吏鞭笞的恐惧,民夫对这位仁慈爱士的公子,倒是发自内心的敬爱。
毕竟一路来,都是由秦吏唱黑脸,公子唱红脸。
“快些起来。”
扶苏让众人免礼,但仓城中,听说公子亲临后,拜倒的人越来越多,为了不引发堵塞,扶苏只能不走街巷,改为登上城墙,在城墙甬道穿行。
他所处的这座小邑,是过去半年驻守此地的秦军新筑的,这里储存着从北地郡运来的兵器箭矢、甲胄,以及满满当当的数万石粮食
,故称“仓城”。不同於半里外花马池戎城的简陋,仓城虽然不高,但城墙厚实,戒备森严。
每天清晨,都有源源不断的民夫押送着满载粟米锅盔的粮车,从仓城南门进入,从东门空车而出,换了一批人、马后,次日又立刻折返往南。
扶苏每日工作,便是视察仓城,同时盯着簿册上,每日粮食出入。
这是形势所迫,身为监军,扶苏是不能时刻跑到战场第一线的,主要负责督粮——即便将领有异动,粮食一掐断,就算有千军万马,也得统统变成饿殍。
黑夫也知道这位公子是个新手,且容易悲天悯人,生怕他给自己弄出什么么蛾子来。好在有郡守派来的北地仓啬夫、长史加以协助,又有校尉赵贲为佐,一半是建议,一半是指导,好歹没出什么纰漏。
经过一个月的接触,扶苏也开始逐渐熟悉了这项工作,其他需要他做的事情很简单:若运来的粮食和消耗的粮食相等,他可以松口气,一旦所入少於所出,就要开始提心吊胆,并立刻申饬南方粮队,加快脚步了!
没错,扶苏来到边塞后,改变的第一件事,便是学会了在爱民夫如赤子之余,也要适当地使之、令之、治之!
不如此不行,虽然这次北地郡出师三万,可实际上,被黑夫带去与李信会师,一同进攻贺兰的,只有一万车步骑战卒。尚有五千兵卒,分为三部分,一千人留守神泉障,在那里建立简陋的城塞和仓库,两千人驻守花马池和仓城,另有两千,分别负责保护往来运粮的民夫。
而一万五千民夫,也被一分为二,一万人从北地来回运粮至花马池,五千人从花马池往神泉山运粮,并带受伤患病的士卒回来……
北地仓啬夫给扶苏算了一笔帐:不计牲畜之食,塞外兵、丁三万人,算上沿途损耗,一个月就要吃4万石粮食!
“故每月需从北地运至花马池4万石,才能让大军不至於饿羸。”
这道长途运输的地点并不始於萧关,首先,得至少六千名北地更夫,从郡仓运送粮食到萧关。那些粮食,又是过去半年里,从内史运到北地囤积的,这就是秦朝拖到现在才动兵的缘故。仓啬夫估计,若战争持续三个月以上,就必须追加从内史北运的粮食,再增加上万民夫从咸阳仓、漆仓、云阳仓运粮。
运到北地的粮食是干燥易保存的谷物,需要做成米面才能出塞,这意味着什么呢?在北地郡,自打黑夫来上任后,虽然也有磨、碾等水力器械推广,畜力的碾、椎也已出现,但干活的主力仍然是人。须有四千名隶臣妾日夜不休地使用踏椎舂米,石磨磨面,才能满足每个月的出塞米面数额。
若再追根溯源,在关中平原,至少有两万人负责生产这些粮食。
仓啬夫一通算盘打下来,扶苏不由惊讶,原来,1万人在千里之外专门负责作战,就要有7万人来供给他们!
“凡兴师十万,出征千里,百姓之费,公家之奉,日费千金,内外骚动,怠於道路,不得操事者,七十万家……”
扶苏是真切理解了这句话,孙子不愧是参透了战争本质的大家,战争是极其消耗国力民力的,所以国虽大,好战必危!
不打也就算了,可一旦打起来,就不得不全力投入,如此繁杂的生产、运输,一个环节出了差错,就要影响到上万士卒的生死存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