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见黑夫不倨傲,介绍了自己的门客,出於礼貌,沛县令自然也开始向黑夫介绍起下属们,虽然他也不指望这位大佬能记住这群小角色的名字。
“此乃主吏掾,萧何。”
萧何起身行礼,举止得体,不卑不亢,黑夫却笑了:“萧何?我听过此名。”
县令诧异道:“郡尉知道萧何?”
萧氏为沛县丰邑乡豪,有宗族数十家,是本地古来的旧族。三年前,沛县令初到此地上任,作为一个魏地人,他人生地不熟,难以施展拳脚,便征辟了大量本地豪长为吏,萧何、曹参都在其中。
萧何作为县令的“文无害”,也就是秘书。其为人谨慎有法,办事干练,长於管理行政,乡里内外,上上下下的关系事务,他都一五一十,打点得井井有条,於是被提拔为主吏掾,相当於后世的县委组织部部长,主持人事进退,业绩考核,位高权重,县令也很器重他。
萧何如此干练,名声在泗水郡官场广为人知,但黑夫一个朝廷要员,封疆大吏居然知道他,却是奇事。
不但县令,连萧何也抬起头,注视着黑夫。
“我当然知道。”
黑夫点着萧何道:“我前日过泗水郡府时,郡守、郡尉、郡丞,监御史四人设宴接待我。我在席上开玩笑说,胶东距关中辽远,我不熟齐地情形,难以治政,泗水郡可有什么干吏,能让我带走作为助力?”
“泗水郡监御史便给我指了沛县,他说,沛县有主吏掾名萧何,前年,监御史巡视各县,评定官吏考绩时,萧何,得全郡第一!”
秦朝对政府官员有严格的考核制度,由相当於“省纪检委”的监御史主持,年年评定业绩,业绩好的提拔,业绩差的贬斥,萧何以其完美的爰书,优异的业绩,得了秦始皇二十九年,泗水郡几百名官吏里的第一名……
“监御史说,他很欣赏萧何,认为人才难得,准备举荐萧何到咸阳御史府供职,但……萧何却拒绝了,而且,还拒绝了三次!”
这件事,是二十九年的旧闻,当时轰动了沛县,乃至整个泗水郡官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所有人,包括县令在内,都在为萧何感到惋惜,觉得他错过了飞黄腾达的大好机会,去咸阳镀金几年,再外放,起码都是一个县丞……
说到这里,萧何仍然面色平淡,对面的陈平,却深深看了他一眼,重新认识了此人。
黑夫又道:“俗谚云,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萧何,我亦十分好奇,你为何不愿入咸阳,入御史府?”
萧何终於说话了,他拱手道:“下吏有苦衷……”
这个四十岁的老男人,居然一秒入戏,流泪道:“下吏,家有七旬老母!家母尚在,但年岁已老,身为人子,不敢远游!”
“萧吏掾真是个孝子啊。”
黑夫赞叹,心里却嘿然,萧何可能是真的有此顾虑,但孝,又是对付秦朝征辟调任最佳的理由--法家虽然对三年之丧嗤之以鼻,却也是极力支持在父亲健在时,尽孝道的。
“既然如此,这位萧吏掾,还是在家好好尽孝罢,我也不敢请沛县令割爱了。”
萧何松了口气,恭谨地退回坐席,一抬头,对面的陈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萧何亦回以笑容,
再转过脸,又见好友曹参满脸的惋惜。
如果这机会到了他曹参头上,肯定不会如此拒绝。
县令见黑夫还没开口就被萧何婉拒,怕他生气,连忙道:“萧何有他的苦衷,若是少上造用得上县中其他诸吏,只要郡上允许,可随意调去使用!”
“此言当真?”黑夫笑道:“沛令就不怕我将沛县官府掏空?”
一直想找机会和黑夫说话的沛丞接嘴道:“一到两人, 又有何妨?”
“爽快!那我便挑了!”
黑夫一拊掌,起身下堂,直接略过了萧何,停在了他的下首,一直屈於萧何之下,又是钦佩萧何能耐,又是可惜他所放弃机遇的曹参处。
“这位是,曹狱掾?”
“下吏正是曹参!见过少上造!”
曹参三十七八岁年纪,却从没和这么大的官接触过,连忙起身拱手,心中扑通直跳!
黑夫笑道:“我听陈平说,曹狱掾也是位能吏,郡中诸吏考核时,你也是狱掾第一,总的位次,仅次於萧吏掾。自你上任起,沛县的盗贼都销声匿迹,不敢造次,处理的刑狱案件,也人人觉得公平,无人乞鞠。”
夸奖了曹参一通后,黑夫又道:“你家中是否和萧吏掾一样有父母牵挂?若没有,胶东郡正好缺一位能擒贼执法的贼曹右史,我看曹狱掾,大可以去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