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终、侯生好歹能用巴郡入贡的丹砂炼药,炉子里冒出的烟连绵不绝。海外求仙派就傻眼了,皇帝一天不给他们钱帛出海,就一天无所事事。
卢生思前想后,认为提倡西拓的黑夫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巧,此人到方术士大本营胶东做官,若能将他争取过来,改变其心意,或许出海求仙之事,还有转机!
於是,接到任务的石生,先指派几个弟子帮黑夫寻找金矿线索,如今又亲自出马,通过一番警告,让黑夫记住自己。
当然,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向这位郡守施加影响,毕竟诸田也是方术士的大金主,黑夫再这么折腾下去,对方士也没好处……
他学问很杂,对自己是颇为自信的,只等黑夫一句“为之奈何”了!
等了半天,黑夫才问道:“依你之见,我该如何做,才能脱离这‘危局’?”
石生立刻答道:“武力苛法已足,接下来要以仁德治之。郡守不妨重用那些隐居山林的贤才,尊崇有德之士,再用从田洸家收取的财物粮食,赡养老弱,抚育孤寡,再将田宅分予本地的田氏小宗,以示并无对诸田赶尽杀绝之心,如此,才可稍保平安……”
听起来说的蛮有道理,但黑夫很容易就发现了这里面的坑。
赡养老弱,抚育孤寡还好,但隐居山林的贤才,尊崇有德之士?这贤才德士,怕不就是你们方术士圈子里的人吧。
至於将十万亩的土地分给那些姓田的小地主?
黑夫摇头道:“杀了大蛇,却用它的肉喂养小蛇,此乃养虺(huī)成蛇也……”
黑夫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便是原罪,从进入胶东那一刻起,他就是诸田的公敌,什么都没做就有人刺杀自己,何况是现在?不能对潜在的敌人心慈手软啊。
但也要讲究分化打击,早在昨天,黑夫已经让人去即墨和各县发布政令,田洸与其子谋刺大吏,聚众藏兵谋反,郡守不得已而诛之,至於其他诸田,只要不作乱,官府不会动他们一分一毫,还会征辟其子弟为吏,愿者可至公学报名。
暂且先哄着拖着,一举扫除的时机,还没到来。
至於那十万亩田地?不必石生出主意,黑夫心里早有打算!
他起身道:“从临淄来的两千兵卒,将驻守夜邑、平度、黄县等地,保护盐场、金矿,黄县郡兵平田洸父子之乱,也出力甚多,本吏要拨出三万亩地来,让士卒屯田,免其租税,所得收成,全部用来供其衣食……”
屯田是黑夫在北地的老本行了,如今手里有了大把的地,也不能落下,就当给这些驻军的福利了。
“至於其余七万亩地……“
在石生眼中,这些土地是从田洸家抢来的烫手山芋,是引起诸田害怕的祸水,都赶紧扔出去,以免他们群起而攻之。
但对黑夫而言,这却是改变一切的依凭。
终於,他不再是来时,手里一无所有的空头郡守了!
看着眼前一大摞木制地契,黑夫露出了一丝笑:“夜邑县丞,立刻为我起草政令,就说为防御海寇滋扰,胶东需要一批募兵。 ”
夜邑县丞一愣,抬起头来,还以为自己听茬了。
“你没听错,有偿募兵,而非无偿征兵!”
在众人讶然的目光中,黑夫负手道:“胶东全郡县乡的闾左、雇农、赘婿、商贾、工匠……总之,只要是没有土地的人,十七以上,四十以下者,皆凭其验传,到各县报名试之。”
“让公学弟子下到乡、里去宣传,让所有人知道,不管是谁,只要能通过官府简单的小考核,无疾病伤残者,便能被募为屯田兵,全家搬到富得流油的夜邑来,授其家田五十亩!白拿今年即将丰收的田地所有收成,明年田租也能免除!”
此言一出,石生听呆了,他现在明白了,黑夫对自己方才说的话,根本就不屑一顾,非但不怀柔,却要反其道而行之!想到此事可能造成的可怕后果,不由腿脚酸软,说道:
“郡君,你这是重蹈吴起、商鞅之事!在桶马蜂窝!”
“是么?可惜我不是吴起、商鞅,陛下也不是秦孝公、楚悼王!”
但有句话,这石生说对了,胶东的症结,和昔日的秦、楚很像,不在於如何讨好旧贵族,维持现状,而在於……
“不破不立!”
黑夫回首,看向这方士,在石生眼中,他面目狰狞,像极了一只贪婪的黑狗熊!
“若有马蜂不知死活要来蛰我,本官正好尝尝他家的蜂蜜,是否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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