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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龙蛇之蛰,以存身也!”
韩信没有要那狗肠,扔下了这样一句话,似是为自己的辩白,见无人听懂,就无力地离开了。
“这韩信,真是一滩烂泥。”
淮阴众人摇头不止,相继散去,也不知是对韩信彻底失望,还是为没有看到街头喋血的一幕而遗憾。
萧禄也觉得挺无趣的,若他是哪韩信,定会一剑杀了狗屠少年,就算打不过,也不会受此奇耻大辱。
无聊地转过身,却见萧何正负手站在一旁,方才的事,他也看到了。
“父亲。”
萧禄连忙过去,萧何来的晚了些,没看到全过程,但韩信最后说的那句话,却听得一清二楚。
一个贫而无行的少年,怎么会懂这句话?
萧何若有所思,随即唤来一个随从,对他耳语数言,随从应诺,往韩信走的方向追去……
一行人又在市肆逛了一圈,在城里的馆舍吃饭时,才从邻桌的人口中,听说了关於韩信的更多故事……
……
“那韩信一家,是二十多年前,从外头逃来的。”
舍人一边给几人满上热汤,一边絮絮叨叨说起往事。
那时正值秦王扫六合,到处兵荒马『乱』,逃难是寻常事,韩信的父母来到淮阴不久后便死了,韩信就成了孤儿,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等到韩信年纪渐长时,却还是过着这种日子,经常寄居在别人家吃闲饭,一次两次还行,天天如此,脾气再好的人也会心生厌恶。
於是韩信能蹭吃的地方,就剩下南昌亭长家了。
“南昌亭。”
萧禄他们的船正停在那,他颔首:“我见过南昌亭长,的确是个忠厚老实之人。”
舍人道:“然也,那韩信仗着南昌亭长心善,每天就蹲在亭外,眼看炊烟起来了,就过去坐在边上,肚子咕咕叫,南昌亭长看不下去,自然就让其妻给他端一碗。”
“就这样,韩信偶尔帮南昌亭长干点活,但多半是吃完就走,第二天又来了,接连数月皆如此……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韩信是南昌亭长的『奸』生子呢!”
众人哈哈大笑,舍人继续道:
“南昌亭长宽厚,他那妻却气不过,十分嫌恶韩信,於是一早就把饭煮好,自家人偷偷吃掉。那韩信等到太阳升老高,左右不见炊烟,进去时,亭长之妻正在洗釜,冷脸相待,南昌亭长也当没见着他。韩信这才离开,之后再没去过南昌亭。”
“还有更不要脸的事!“
邻桌的客人凑过来补充道:”我是在淮水边泊船的,那韩信自从没了寄食的地方,就天天在泥巴里挖虫,在河边钓鱼果腹,水边常有漂母沤麻浣纱,有位一老漂母见他饿了,一时可怜,便将带来的冷饭分韩信几口,结果你猜怎样?“
“怎样?”萧禄问道。
那客忍俊不禁地说道:“韩信竟接连吃了那可怜的老漂母数十天!”
漂洗丝絮是『妇』人常坐的活计,这个行当很辛苦,手常年泡在水中,皮肤开裂,也赚不了几个钱,只有穷苦人家的女子,才会干这行,这样的穷人,都能连蹭数十日,可见韩信脸皮是真的厚。
客人又道:“那韩信还不自知,一天吃完冷饭,竟郑重向漂母顿首,说什么‘吾必有以重报母’。”
“结果忍了他数十日漂母生气了,大骂韩信,说你身为大丈夫不能自食,吾哀之,故赠食,岂望报乎?韩信这才羞愧,也再没去过河边,开始在城里找食,天天去跟屠夫讨下水,洗净污秽后煮了吃,一来二去,徐屠的儿子恼了,这才有今日之事。”
萧禄深恶之:“果然是无行无脸之辈。”
萧何却只是笑着摇摇头,问道:“他手里的剑,又是怎么回事?”
舍人正好端着菜肴过来,回答道:
“似是一位路过淮阴的老翁留给韩信的,那老翁也是个乞丐,到此地后病笃难行,是韩信救了他,捡回河边的窝棚里,钓鱼给他吃。那老翁病好后,在本地呆了大半年,教韩信识字,后来又不辞而别,只将一柄剑留给了韩信。”
“自那以后,韩信不管到哪,都仗剑而行, 外人以为他是轻侠,但本地人都知道,此人拘谨,毫无任侠之气。但也奇怪,韩信即便再饿,也不卖剑。”
萧何已知道了他想了解的一切,这时候,先前被他支使去办事的随从也回来了,在萧何耳边说了几句,眼睛则盯向食肆门口。
“韩信,你来这作甚?”
嫌恶的声音响起,众人抬头,却见在淮阴名声烂透的韩信,正落魄地站在食肆边,手中仍抱着他那柄剑,他眼睛盯着脚下门槛,有些不敢往里迈。
舍吏立刻过去,比手赶他,像赶一条脏兮兮的野狗:
“没有剩饭给你了,快走,快走!”
韩信的面容,因长久饥饿而痛苦,遭到驱赶,他往后退了数步,看了看将他唤来的萧何手下,又瞧瞧长须及胸,身着锦衣的萧何父子,还有案几上香气扑鼻的鱼肉菜肴,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复又鼓起勇气,拘谨地拱手道:
“他说,有贵人在这,请我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