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恬的目光中,带着畏惧与景仰。
“从秦王政,变成了秦始皇帝,又多积累了二三十年威势,近来虽然有些昏乱之举,但始皇帝毕竟是始皇帝,只要这名号还在,休说反叛,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就连心怀不轨的六国余孽,也只敢讲“始皇帝死而地分”呢!诸田若非谎称秦始皇已遇刺而亡,追随他们造反的人,立刻就要少九成!
秦始皇,这名号,可当百万之兵!
蒙恬每说一句,蒙天放面色就苍白一份,对秦始皇的畏惧,他们又何尝没有?这件事,他还是想简单了。
“退一万步讲,我的职责是保卫咸阳,如今却放这群黔首刁民入城劫掠?不管成与不成,都将是一场血雨腥风,让咸阳繁华毁於一旦,这不是我认识的公子扶苏会做的事情。”
蒙恬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我看他是做错事后,被陛下之威吓得慌了神,病急乱投医!”
蒙天放低下了头:“家主勿要错怪公子,他的确拒绝了,兵谏,是我自己的想法……”
“那你真是该死啊!”
蒙恬起身,一脚将蒙天放踹翻在地,指着他大骂道:“不但想害公子,还想要把蒙家也害了!”
蒙天放跪地稽首:“但家主,昌南侯予公子密信,说陛下身边有奸臣,乃中车府令赵高是也!若这次公子受牵连,失去了嗣君的资格,彼辈掌权,恐将害蒙氏!”
“昌南侯?”
蒙恬目光顿时警惕起来。
“赵高?”
他倒是未曾听说,黑夫与赵高有什么过节,但赵高此人,的却是与蒙氏有怨的。
二十年前,赵高犯了大罪,秦始皇令蒙毅法治之。蒙毅不敢阿法,判处赵高死罪,除其宦籍。但秦始皇却反悔了,认为赵高敦厚而敏於事,竟干涉司法,加以赦免,不久后复其官爵。
从那以后,蒙氏在朝中,便多了一个仇人,虽然赵高嘴上笑嘻嘻的,对蒙氏兄弟不敢有丝毫不敬。
君侧之恶人,赵高的确有可能是,那对扶苏不利的“月将升,日将落”歌谣,说不定也是其指示人散播的,但在蒙恬看来……
“赵高算什么东西?”
蒙恬傲然道:“蒙氏入秦已一甲子,自吾先人,及至子孙,积功信於秦三世矣。”
“且不论我大父骜、父武赫赫战功,为大秦开疆拓土,皆为军功世卿。”
“就说我兄弟二人,蒙恬灭齐有功,为内史,又将三十万众北逐戎狄,收河南,筑长城,据阳山,镇守整整十年,威振塞北。至於吾弟蒙毅,也备受尊宠,位至上卿,出则参乘,入则御前。我任外事而毅为内谋,诸将相,谁敢与我家争之?”
蒙氏深受秦始皇尊宠,地位极高,且潜力巨大,乃未来的将相之选,这也是蒙恬不愿“兵谏”犯险的重要原因。
从扶苏兵谏,纵然侥幸成功,蒙氏兄弟的地位,也不见得比现在更高,若败,则举族尽灭,风险太大了……
在蒙恬看来,就算他们家对扶苏的投资和交情全部打水漂,但只要二世皇帝继位,不管他是谁,都会继续任用蒙氏!赵高又能翻得起什么浪花来?
天生世卿,说的就是蒙恬这种人,他们有底气,也绝对不会讲鸡蛋放进一个篮子里!
蒙恬对蒙天放道:“去告诉公子, 别做傻事,否则,公子扶苏,这轮被万众期盼的皓月,就不再是皓月,他将变成那颗带来灾乱兵戈的荧惑星!”
游说蒙恬失败,兵谏成功的可能便不复存在,蒙天放有些泄气:“家主,事到如今,公子能怎么办?”
“现在入宫请罪,还来得及,虎毒不食子。”
说着,他便挥手,让蒙天放离开,复又抬头,却看见天上那一轮郎朗皓月,此刻,它已被乌云遮蔽,光芒不在……
“等等!”
蒙天放诧异地回头,却见蒙恬在反覆踱步,脸上露出踌躇挣扎后,终於下定了决心!
“若公子欲入宫请罪,蒙恬愿护送,保其周全。若公子欲出奔,去投昌南侯,蒙恬拚着这卫尉不做,拚着被陛下贬为黔首,也要设法将兵防放开一角,让公子有机会离开咸阳!”
“家主,你……”
蒙天放热泪盈眶,他知道,蒙恬这样做,是冒了多大的风险。
与历史上不同,蒙恬并未与扶苏有过共事的情谊,能做到这种地步,已算仁至义尽了。
蒙恬朝蒙天放拱手:“替我告诉公子。”
“不敢辱先人之教,不叛陛下,这是忠!”
“念着十余年旧谊,放公子一马,这是义!”
“选择在公子手中,但不管选哪条路,都得快!因为天明时分,吾弟蒙毅,就要大义灭亲,入宫告发我与公子暗中往来报信,甚至偷放公子离去了!”
……
PS:第二章在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