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水,出桂林郡海阳山,其初出处曰灵渠,流五里,分为二脉,流而南者,曰漓水;流而北者,曰湘水。漓,离也,言违湘而南。湘,相也,言有所合也……
这条河流基本流向是由南向北,但也有例外,在流经槠亭(株洲)附近时,折而向西,直到湘南(湘潭县南)有一段长达五十里的东西向河段。
槠亭的永久性军营规模巨大,占地面积已超过长沙郡府临湘,原本就有近万病残兵卒在此屯田,近来又从岭南开来一万名戍期已超过三年的老兵,沿着河岸一字排开,营长数里,陶、韩,两面旗帜飘扬在营地上空。
而在对岸,则是刚刚抵达,正在修建营垒的李由部万余精卒,双方隔河对峙,剑拔弩张。
湘水南岸,站着二人,正在眺望对面情形。
靠左的青年军吏则年纪轻轻,却已戴上了板冠,身材高大,上披甲衣,腰带长剑,看上去十分威武。
靠右的显然是个文吏,四旬上下年纪,长髯垂在颔下,身着皂衣,负手而立,轻描淡写地说道:
“韩都尉,利仓所言之事,你信么?”
韩信扶着剑,露出了笑:“萧君,吾等信与不信,已不重要,关键在於,兵卒们信了!”
这月余来,北方是秦始皇南巡,并为黑夫发丧,结果却逝於西陵。
可在封锁了消息的岭南,却是截然不同的局面:黑夫让共敖等人诈称越人叛乱,南海、桂林等地诸营戒严,城关紧闭,严禁人员出入,断绝北方一切使者。
持续了一个月的封锁后,黑夫才使利仓南下,散播这样的消息:
“朝中有奸佞劫持始皇帝陛下,弑君篡位,更欲清算尉将军及南征军将士,假传诏令,召将军北上骗杀,再毁诺使南征军不得返乡!”
韩信奉黑夫之命,挑选岭南那些戍期最长的兵卒驻守在湟溪关附近。本来众人眼看百越打完了,希望回家乡与妻儿老小团聚,可役期已超三年,朝廷却以种种理由,将他们强留下来。尉将军多次向咸阳提出,请履行律令的明文规定,却石沉大海,一来二去,戍兵已不再信朝廷的话,反信黑夫之诺。
听闻利仓散播的消息后,这下可捅了马蜂窝,激愤的情绪弥漫全军。
利仓更向三军口述黑夫的话:“尉将军几乎为奸人所害,今已在云梦泽举义旗,将军对二三子有诺,既然奸佞不欲使南征军归乡,将军欲带着三军将士,带吾等归乡!”
“吾等信尉将军!”
黑夫的信誉,是压着征人的最后枷锁,如今已被主动松开,再没什么理由阻止这群人回家了。
此事颇似唐末的戍卒起义,不同的是,整个过程都是有组织有规划的,一万人在韩信带领下,翻越五岭,彻夜兼程北上,却不想,在湘南槠亭为朝廷派出的大军所阻!
虽然憋了一肚子的怒火,但当真遇上关中精锐的旗号,不少人,尤其是军吏们还是犹豫了。
“吾等私自北上已是违反军令,若真与朝廷大军交兵,那便是叛逆,是夷三族之罪。”
但都尉小陶却赶在三军骚动前,做了一件事!
他连斩李由派来的两名信使,将其头颅传示两军,更把其中一人的耳朵给李由送了回去。
“陶都尉无愧是尉将军最信任的旧部,看似柔懦温和,一旦遇事却能当机立断,绝了大多数人的侥幸之心……”
“还有退路!”
萧何微微摇头,心中有些无奈,他被黑夫带来南方,予他高位,专门负责南征三十万军民粮食辎重筹集,以及屯田诸事。
虽发现黑夫一些未雨绸缪的筹划,但纵是曾被陈平旁敲侧击过,对一切早有预想的萧何,也没想过,黑夫会用这么剧烈而危险的方式,与朝廷决裂!
好家伙,这一下,他又被强行绑上贼船了,作为黑夫幕府的高级官员,一旦败亡,族灭是少不了的。
所以萧何才愁啊,他可不是陈平那种出身草根,渴望宰天下的阴谋家,更不是黑夫荣辱与共的乡党旧部,老萧里挂念着沛县的宗族,行事不可能有恃无恐。
这时候,旁边的青年军吏说话了。
“韩信不似萧君,我孑然一身,无任何顾虑。”
韩信一点没有萧何的忧虑,相反,他的眼中看着对岸的军营,充满期待。
“谁能料到,两年前还是个贫而无行的穷少年,在淮阴县钻人胯下的韩信,有朝一日会成为统帅万人的都尉?”
韩信一边说着,一边朝旁边的萧何作揖:“当然,韩信能有今日,多亏萧都尉相携!若非当日萧君带我离开淮阴,我只怕已是淮水边一饿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