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他做了出头鸟呢……
所以荆州以外?先让各路草头王们野蛮生长一段时间罢,好歹能帮黑夫分担一下压力。
东门豹有些意兴阑珊:“可惜,真是可惜,我记得,淮南寿春,可比衡山富庶多了。”
安圃道:“九江郡恐怕也不复昔日繁华了,我追至蕲南时,听说九江郡那边,也有不少人得知武昌首义之事后,起兵反抗官府,诛杀秦吏!”
“其中一个叫黥布的山贼,带着一群逃亡刑徒,竟然把六县打下来了!”
“且让九江郡兵,和淮南的叛贼们,狗咬狗去吧!”
……
六县(安徽六安)是春秋时“六国”之地,后来被楚所灭,与衡山郡隔着大别山,所以自县之西南以迄於东北,皆崇山峻岭。
当地秦吏和楚人的矛盾本就激烈,被捕为刑徒者不可计数。
上个月,当“始皇帝死”的消息伴随着武昌的第一枪响传来,枷锁已松,六县人心思动。
恰在此时,因为犯了逃亡罪,在大别山里打游击的六县人“黥布”,带着一支队伍杀了回来,这群亡命之徒勇不可挡,在城内轻侠配合下,很快就击溃寥寥数百县卒,攻占了六县。
随之而来的,便是残酷的报复。
毕竟从楚国灭亡至今,他们已经做了十余载亡国奴,受够了秦吏趾高气扬,将轻侠踩在脚下的日子。
一场屠杀之后,县令、尉、丞,以及一众秦地移民的屍体,多达数十百具,都扒了衣裳,整整齐齐挂在城头,其首级则堆在门外,做成了京观,每每路过一个楚人,都会在此小便,对其加以嗤笑羞辱。
“贼秦吏,刑我父兄,孤吾子弟,断人手足,还在吾等脸上刺字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黥布本名英布,他脸上是醒目的墨字,头发被髡过,重新养长后也不扎髻,如同师鬃,古铜的肤色是常年劳作的结果,手背、脚踝上还有明显的桎梏痕迹。
他曾是奴隶,两年前被押送到骊山服劳役,却在半道宰了押送的官吏,带着七八人匿身山林,结果因为朝廷的苛政重徭,投靠他的人越来越多,最后竟得七八百人。
如今英布已经靠手中的剑,恢复了自由身,并要做一番大事!
英布占据了县寺,与一众手下箕坐於昔日审案的公堂上议事,商量往后的出路。
当听到手下人怂恿自己“称王”时,英布发出了哈哈大笑。
“我年少时,有位外来的客人为我看相,说我当刑而王,也就是受刑罚后称王。”
他摸着右脸上的墨字道:“六年前,我因为任侠之事,犯了法,被判处黥刑,那令史给我上刑时,我不惧反笑,欣然道,人相我当刑而王,便是眼下的情形?”
“当时那令史哈哈大笑,对我大加讥讽,可如今,他给无数人刺过字的手,已被我斩下,头颅则当成蹴鞠来踢。”
“然也,兄长当为王!称六王如何?”
有个被割了鼻子的刑徒瓮声瓮气地说:“还是英王好!”
刑徒们口气倒是很大,但英布却制止了他们。
“我肯定是要做王的,但不是现在,一来我身份太卑贱,在楚地,只尊宗族之望,昭景屈第一个不会认我,天下人反会笑话於我!”
“二来,吾等不过拥兵千人,占了一个小县,岂敢贸然称王?定会招来秦人清剿。”
身为逃亡的刑徒,反是死罪,不反亦是死罪,但拿下六县后,刑徒轻侠们还是有些不安——他们的势力太小了。
於是便有人建议道:“既然兄长不称王,吾等不如去西边投奔武忠侯罢,他在武昌首义,跟秦军打了好几仗,听说手下已有十几万人,还派了一支兵,在围攻衡山郡的邾城,从六县过去,不过十余日。”
“然也,去了之后,武忠侯至少要封兄长做一个司马!”
“司马哪够,至少是都尉!”
刑徒们闹哄哄的,十分乐观,英布却将剑重重往地上一掷,打断了他们的议论。
英布冷笑道:“都尉?司马?呵,吾等若真去投了武忠侯,换来的,恐怕是斧质之刑,身首异处吧?”
所有人都安静了,有人不解:“吾等不都也和官府作对么?”
英布道:“我听人说,武忠侯打的旗号,是为秦始皇帝报仇,要清算所谓的奸臣逆子,却只字不提造反。他虽与秦军作战,但每到一处,也只是处死个把民怨大的酷吏,其余官员一律留任。”
“依我看,南征军和朝廷之间,是狗咬狗,都不是好东西!”
“武忠侯仍自命为秦吏,吾等却是楚人,是逃亡的刑徒,还杀了全六县的秦人,按照律令,个个都是杀人犯,狸奴与老鼠,能走到一条道上么?去投奔武忠侯, 岂不是自寻死路!”
英布又摸了摸自己脸上的墨字,他可是吃过亏,受过苦的,对於挥舞着鞭子和刑具虐待自己的秦吏,绝无半分信任和好感!
“那怎么办?”
刑徒们面面相觑,在打下六县,好吃好喝几天后,他们已迷失了未来的方向。
“去寿春!”
英布下定了决心,起身道:“在六县以东的庐邑,巢湖里有一支打着项燕将军旗号的义军,数年来屡败郡兵,如今也举旗反秦了。为首者便是项燕将军的嫡孙,那位力能扛鼎的项籍!”
“不像武忠侯那边要反不反,暧昧不明,项籍可是堂堂正正,打出了复大楚,诛暴秦的旗号!”
“从庐邑过来的轻侠说,项籍已汇集了三千之众,更号召楚地豪杰都去寿春汇合,乘九江郡尉不在,夺取此城,还於故都,复兴大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