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关中新卒五万,则屯卫咸阳,由老臣亲自训练,令教射狗马禽兽,待上郡军到齐后,再一同南出武关,皆时,若叛军正进攻宛城,则必遭我大军所击!”
王贲的计划看上去天衣无缝,胡亥仿佛真见到黑夫授首的那天,拊掌道:“如此,则叛乱可平!”
王贲却摇摇头:“黑夫狡诈,也可能不走南阳,而取偏道,陛下请看……”
他指着南郡西边的巴郡、蜀郡道:“南郡与巴郡以巫县扞关为界,今南郡已失,不可不防备叛军袭取巴蜀,还请陛下令蜀郡征卒一万,巴郡、汉中各征五千,也勿要急於进攻平叛,先支援郡卒,守住狭隘关道,阻止贼兵西进,窃据巴蜀之地,便是大功。再在沿江城邑打造船只,以备日后之用……”
王贲这是想效仿司马错与白起伐楚的故事,在南阳决出胜负后,再水陆并进,直扑江陵!
胡亥连连叫好,心中大定,但仔细算算,王贲征召动用的军队也不过二十余万,他仍嫌不足,问道:“太尉,关东不征发兵卒么?”
王贲说道:“与叛军作战,关东人,可指望不上。从各郡征调部分劳役,作为运送粮秣的民夫即可,还有……”
见王贲欲言又止,胡亥忙道:“还请太尉知无不言。”
王贲向胡亥作揖:“为了让北方军能够放下疑虑,奋力作战,臣想请陛下释一人。”
“谁人?”
“蒙恬!”
……
“父亲。”
王贲才出咸阳宫,却见儿子王离已在外等候。
喊了几声“父亲”,王贲不理后,王离才改口大呼:“王太尉?通武侯?”
车停下了,王贲掀开车帘,看着已蓄须的长子:“原来是武城侯啊……”
“父亲休要愧杀孩儿了。”王离直接钻进车中,朝王贲拱手道:
“始皇帝在世时,屡屡用蒙氏打压王氏,我今日却听说,父亲竟劝陛下,将蒙恬给放了?”
他有些不解:“拚着惹怒陛下,放了扶苏党人,且与吾家有怨者,父亲为何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眼看儿子三十多岁的人也,行事却一如十年前那样急躁少智,全然没有祖、父的做派,王贲十分头疼,欲不理会,但这又是自己的儿子,最后叹了口气,说道:
“蒙恬在北方近十年,深得人心,虽然冯劫已将上郡军将吏相互置换,但普通兵卒颇受蒙恬之恩,若他一直被关押,甚至遭处死,上郡军必士气低落,不肯尽力作战。”
“蒙恬虽犯大罪,私放扶苏离开,但始皇帝亦未曾将其处死,近来也颇有悔改之意,不如借着大赦的名号,将他释放,软禁在咸阳,却能籍此安上郡军之心。“
“原来是这样。”王离这才了然。
王贲道:“不仅如此,我还提议让冯劫作为我的副将,你恐怕要被陛下北调,去统御剩下那五万北军了。”
这下小小王却反应过来了:
“冯氏眼看已要失去陛下信任,父亲这是拉了他们一把啊……”
他实在是想不通,王氏在被压制多年后,眼看即将复兴,女为皇后,父子皆为彻侯,且掌握天下兵马,王贲却开始拚命挽救蒙、冯两家竞争对手。
“大敌当前,相忍为国而已。”
王贲道:“因冯毋择、冯敬父子大败之事,冯去疾辞去右相之职,被陛下留任为左相,李斯复为右相。”
“但有传言说,始皇帝曾欲立公子高为太子,而冯氏为其外家,所以陛下对冯氏不放心。若冯劫手里还握着北军,我唯恐会给冯家招来杀生之祸,甚至牵连群公子,反而让关中大乱,於是就给了陛下一个借口,让冯劫调到我麾下,我来看着他,以安陛下之心……”
“父亲用心良苦,儿明白了。”
王离再拜,但仍乐观地说道:“如今虽然国分南北,黑贼作乱,但就算把荆州五郡加起来,户口兵员,仍不足关中一半!这是以一隅抗天下啊,又有父亲为帅,黑夫必败无疑!”
“若只是一场南北之战,的确如你所言。”
王贲眼中却难掩忧虑:
“但你可知,在调兵遣将时,我为何执意不发关东郡兵?”
王离道:“莫非是因为,先前冯毋择征调九江郡兵入南郡,却导致九江郡数县叛乱之事?父亲担心,其他郡县一旦守备空虚,也有奸人如此效法?背叛大秦?”
王贲颔首:“今上那诏令里说得好啊,天下已失始皇帝……有始皇帝的大秦,和没有始皇帝的大秦,是不一样的,天下人不尽然是遽恐悲哀,也有暗中窃喜者。相比於南方的叛乱,我更担心的,就是关东六国故地皆叛……”
他曾镇守齐地,知道几十个秦吏管几十万齐人是多难的事。齐国已经叛过一次,但燕、赵、魏、楚、韩的故地,莫不如此,始皇帝在时无人敢造次,如今始皇帝已逝,那些藏匿许久的复国者,恐怕要蠢蠢欲动了。
王离还不知道项籍等围攻寿春的事,嗤之以鼻道:“不过是些许群盗而已,不足以成事。”
“群盗?群盗知道以复楚为口号?”
王贲看着儿子,斥道:“书言,若火之燎於原, 不可向迩。南方叛乱,我尚可集中兵力,尽力守御,如若整个天下都烧起来的时候,处处是火,其犹可扑灭?”
“若事情真到那一步,这场仗,就不再是南北之战,而回到了六国伐秦的时候!以一隅抗天下的,究竟是黑夫,还是吾等?”
天下第一名将的目光,满是对那段波澜壮阔历史的怀念,他们在始皇帝的旗帜下,所向无敌!
“曾几何时,吾等能以一敌六,亦无所惧。”
“现在呢?”
……
PS:第二章在晚上
兔子山遗址出土《秦二世元年文告》:“天下失始皇帝,皆遽恐悲哀甚,朕奉遗诏,今宗庙吏及箸以明至治大功德者具矣,律令当除定者毕矣。元年与黔首更始,尽为解除流罪,今皆已下矣,朕将自抚天下。吏、黔首,其具行事已,分县赋援黔首,毋以细物苛劾县吏,亟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