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稽郡府坐落於吴县城中,分前后两座大殿,前殿东西长十七丈五尺,南北宽十五丈七尺,高四丈;后殿东西长十五丈,南北宽十丈二尺七寸。周一里二百四十一步,由大殿、仓房及厢房构成的宫室形成了一组十分雄伟的建筑群,屋梁上还有蟠、蛇等虫兽雕塑。
“真是气派。”
尉阳入城至此,昂首而望,笑道:“没想到吴县官寺,竟如宫室盛矣哉,我既为会稽郡尉,以后就要在此处居住了?真是奢侈。”
昨日,会稽郡守严庆既已在胥门殒命,城内大乱,尉阳乘机率军攻城,在廖平、徐舒的协助下,很快控制城内局势。
稍后,他又自领“会稽假尉”,功曹徐舒则为“会稽郡假守”,廖平仍为郡丞,新的三人领导班子就此成立,只等待武忠侯正式任命。
作为本地人,小吏薄生这会正忙不迭地给这位年轻的都尉介绍道:“此地本为吴、越宫室,后春申君迁於江东,遂重新修缮,以为宫室。”
尉阳看了一眼这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我听人说,你做过春申君食客?”
薄生应诺:“做过几年。”他其实只当了一年,故意添了点。
尉阳在殿内随意坐下,指点薄生:“既如此,将当年春申君封於此地,如何治理吴地的事,说来听听。”
薄生道:“下吏听说,当年春申君为楚相,封地原本是淮北十二县,后来才请求转封於江东。”
尉阳道:“淮北不比江东更富庶么?为何要舍富裕之地,而取贫远之所呢?”
薄生笑道:“小人最初也这么以为,颇为不解,后来才有门客中的前辈告诉我,此乃虞卿之策。”
“虞卿?是做过赵国相邦的虞信么?”
薄生道:“正是虞信,他晚年曾为春申君门客,谏言道,於安思危,危则虑安,封地不是越富裕,离国都越近越好。昔日秦孝公封商君,孝公死,而后不免杀之。秦宣太后封三贵於关中,太后死,而秦昭王夺之。眼看楚王年岁日高,为了子孙能长久拥有封地,莫如远楚。”
“於是春申君言之於楚王曰,淮北与齐国、魏国接壤,乃边境要地,应当直接设郡,於是献上淮北十二县,请改封於江东,考烈王许之。春申君因城於吴墟,以为都邑。”
尉阳仍不以为然:“但黄歇封过来不过数年,便身死於枣门,惨遭李园毒手了,可见远封不见得能避祸。”
见他直呼春申君名讳,并无尊敬之意,薄生有些尴尬:“话虽如此,但只那数年时间,春申君还是在吴地,做了不少事情的。”
“比如吴县以东的海盐县(浙江平湖县),此县东北有条浅河。雨水多了,就泛滥成灾,雨水少了,又河底朝天,春申君遂令吾等勘测地势,征召楚人、越人疏浚治理,使之向北直接通吴淞江口,一泻而入於海,从此海盐县便不怕旱涝。当地人感激春申君的恩德,便将这条河称作黄歇江,又作黄浦江、春申江。”
“吴县以北的无锡县,也凿了些沟渠,开辟了大片良田,多亏了这些举措,三十多年来,吴地稻米连岁丰收,远比越地富庶。”
“还有都尉来此路上,检视过的吴两仓,亦是春申君所造,名均输仓,周一里,储藏稻米数十万石,丰年的粮食购入储藏,如今剩余的陈年谷米,可供全城百姓食用两年!”
尉阳拊掌:“这倒是一件德政,我大军粮秣不愁了,看来春申君在治理地方上,还是有些本事的。”
他随即上下打量薄生道:“我看你熟悉本地掌故,说起水利、沟渠、稻谷、均输都头头是道,如今徐君为郡守,郡功曹空缺,便由你担任,协助理政吧!”
郡功曹可是四百石的官,而且颇有实权,薄生一愣,顿时大喜,连连道谢。
这时候,安顿好城内秩序后,徐舒也来了,一并献上了户口图籍:
“吴县户九千,皆在此处,还请都尉过目。”
“郡守看行了,何必呈给我。”
尉阳随意看了看,却发现徐舒示意让薄生退下,似是有话要单独对自己说。
他合上图籍:“徐君面露忧色,莫非是担心楚盗,还有尚未投降的郡尉郡卒?”
徐舒却摇头道:“我不担心楚盗,也不担心未降之卒,我最担忧的,是吴芮啊!”
……
一个激灵,尉阳赫然起身,走到门边,示意亲信守好,勿要让任何人靠近,才再度合上门,走近徐舒,低声道:
“徐君,莫非你得知了什么消息?吴芮都尉他……”
徐舒却道:“吴芮并无异样。”
尉阳松了口气:“那岂能无故怀疑?”
“都尉有所不知。”
徐舒道:“我本是彭泽人,与那吴芮家所在的余干县,隔着并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