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下旬,刚被“魏军”攻占的东郡首府濮阳,也在上演和韩地几乎一模一样的一幕,城内的黑布白布都被强行征收,或裹在头上,或制成哀旗,最后由魏相张耳带头,魏人皆向西而拜,嚎嚎大哭。
张耳很是伤心,至少看上去如此,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哀叹道:“吾等奉大王命,以举国之力,出师东郡,方获大捷,本欲迎大王定都於濮阳,岂料大王竟陡然薨逝!”
谁也想不到,才复国不到两个月的魏王咎,竟於数日前,死於一场秦军车骑的突袭。
重建后,魏国忙着收复故地,向西占领了酸枣(河南延津),张耳则率领主力向东北行,欲攻取东郡作为基地,魏咎则留守临济。
岂料,坐视诸位反叛多时的秦军却突然有了动作,奉王贲令,原上郡裨将苏角秘密从敖仓东进,以车骑一万袭击了酸枣,又接应后续两万人,将临济团团包围,魏咎只来得及派两个儿子出城求援。
可等张耳闻讯,着急上火地再派人去请求楚国帮忙解围时,却传来了临济失陷,魏咎已死的消息……
据临济方向逃来的人说,魏咎死得很英勇,眼看城池即将失守,他毅然登城,让人向苏角喊话:“只要能放过城中百姓,咎愿献城!”
苏角答应了魏咎,於是魏咎令人开城,他自己则而死!
但苏角并未遵守约定,临济投降后,他不但派人将满城魏卒、男丁三四千人屠戮一空,更枭魏咎之首,辱魏咎之屍,将其被烧得焦黑的屍体拖在满载首级的马车后面,扬长而去……
王贲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数日之内,两王殒命。
“悠悠苍天,曷此其极,悠悠苍天,何薄於魏!”
张耳捶胸而号:“大王有尧舜之仁,宁自赴烈火,也不愿连累百姓,可恨暴秦恶如虎狼,君亡臣辱,此仇,张耳必复!”
言罢,他抆了抆眼泪,转身看向身后身穿丧服的诸魏公子,拱手道:“大王不幸遇害,但魏国不会亡!国不可一日无君,张耳敢请长公子继承大位!”
“相邦,这可万万使不得!”
魏咎长子名魏璎,他年纪虽轻,却不笨,立刻惶恐地摆手:“自古嫡庶有别,我虽是长子,却并非嫡子,还是让魏珞做王吧!”
张耳目光看向魏璎身侧,比他矮了整整半个头的瘦弱少年。
魏珞是魏咎嫡妻所生的次子,他也反应过来了,忙道:“我虽是嫡子,但……但我年纪太幼,难当大任。”
做弟弟的比他哥哥更有担当些,还给张耳出了个主意:“丞相,不是有句话,叫国赖长君么?我与兄长都不合适,还是让德高望重的宗室叔伯们来做魏王吧!”
“说得没错,国赖长君。”
张耳点点头,又看向站立在旁,胡子老长的魏无知——这位的身份可不简单,他是信陵君魏无忌的孙子,张耳曾经的主子。
若非张耳给项籍出主意时魏无知躲在濮阳,无人知晓,这魏王,怎么也轮不到魏咎啊……
於是张耳对魏无知说道:“信陵君曾率五国之兵破秦军於河外,走蒙骜,更乘胜逐秦军至函谷关,抑秦兵,秦兵不敢出。当是时,公子威振天下,诸侯不敢加兵於魏。信陵君更乃张耳旧主,也是张耳一生楷模……今君乃信陵君之孙,更是魏氏长者,宜为王!”
两个少年都明白的道理,魏无知年纪一大把,哪能不清楚眼下情形?
遂力辞道:“正因吾大父是信陵君,我才万万不能做魏王!”
魏无知开始掰扯自己的理由:“信陵君曾组织合纵,力挫强秦,秦王患之,乃行金万斤於魏,求晋鄙门客,令其散播传言,说什么’诸侯徒闻魏公子,不闻魏王。公子亦欲因此时定南面而王,诸侯畏公子之威,方欲共立之‘,更伪贺公子得立为魏王。”
“於是魏安厘王忌惮吾大父,撤其将相之职,大父乃谢病不朝,与宾客为长夜饮,饮醇酒,多近妇女,遂薨……”
这些事是事实,张耳当年虽然才加入信陵君门下仅月余,却也知晓,两个老家伙不由频频叹息。
说到这,魏无知又抛出了一个家族秘密:“相邦,实不相瞒,大父临终前曾嘱咐吾等,他说,’无忌之子孙皆当忠於大魏,切勿生出不臣之心,更不可僭越为王’!”
张耳怀疑:“有这种事?”
魏无知大义凛然:“此家中梓秘,故外人不得知。总之,我能为魏臣,辅佐君主,却万万不能被立为魏王啊!否则,九泉之下岂有面目去见大父?”
三人皆有推脱的理由,张耳很是无奈,只感觉牙疼,暗道这群魏氏子孙一个比一个滑头,好好一个王位,竟被他们推过来攮过去。
“总不能我自己来做魏王罢?那也太名不正言不顺了!”
但魏国也就这样再度灭亡,也太可笑了。
张耳正打算强迫魏璎或魏珞继位时,身后却响起一个声音。
“相邦,这王,就让我来做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