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却反问周苛:“是有蜂王的野蜂危害大,还是蜂王死后的野蜂危害大?”
这问题莫名其妙,周苛没能答出来,陈平解疑道:
“我年少贫贱,入林中取柴,曾见人取蜜。但凡有蜂王约束,纵是野蜂,也尚有些许秩序,可一旦蜂王死,蜂群失去控制,便三五成群,四处筑巢,常蛰伤人畜。”
“故乌合之众,无其首,不如有也……”
“那所谓的齐国,不过是一群齐鲁豪侠占据郡县而成,彭越为其首领,只要彭越在一天,摄政便可通过彭越操控他们,若没了彭越,彼辈躁动,相互争斗,恐将成为地方大害,哪怕像过去那样派遣官吏,一样能聚啸山林,非十年不能扫清。”
所以陈平觉得,眼下的形势,留着彭越,必干掉他更有好处。
“彭城一战后,彭越已经没有资格,与夏公讨价还价了,吾计成矣。不过彭越损失太重,残部丧胆,在面对楚国时,他已失去了用处,反倒会拖累吾等,不如放归。”
陈平将目光瞥向济济一堂的丰沛豪杰们:“接下来,就要靠他们了,你我以丰沛为基地,盘踞泗水上游,不断使豪杰南下,劫楚粮秣,虏其丁壮,骚扰项籍后方,使楚军各念其家,难以尽力效力。”
周苛却认为,不可小觑楚军的战力:“两年来,楚军也经历了大小数十战,项籍可轻败彭越,真秦之坚敌也。彭城虽然几乎毁了,再没法源源不断为楚军提供粮食兵丁,但项氏却得全胜,士气复振,若项籍挥师北上,光靠沛县豪杰,恐不能当……”
陈平却很放心,他虽没料到项籍这么能跑,但接下来,项籍就算真是百年一遇的兵形势天才,也没有太多操作空间了。
“项籍可没工夫来管吾等,他此番稍稍离开了陈、宋前线,这是给摄政机会啊。”
“就算项梁能顶住一时,好戏也才刚刚开始,项籍会发现,放眼四方,他已是腹背受敌!”
陈平道:
“这场摄政早在两年前攻略江东,保全胶东起,便开始筹划的十面埋伏,不管项籍如何反抗,都必败无疑!”
……
一如陈平所言,尽管彭城一战,靠着亚父预测:“彭越南下,必对楚不利”,而决然率精兵回师,杀得彭越丢盔弃甲,但此刻的项籍,却并无失而复得的喜悦之心。
谷水里满是战死者的屍骸,时值酷暑,很快就腐败恶臭,并顺流污染了泗水,这条将东迁楚人滋养多年的“母亲河”,如今已不能取水饮用,昔日富庶稳固的彭城,也残破不堪。
站在彭城城头,项籍仍能闻到水中散发的屍骸恶臭,一具臃肿的浮屍顺着水流飘荡,飘过码头,飘过芦苇荡,在即将去往更远方时,却撞在数艘溯游而上的船只上。
轻快的艨艟,保护着一艘中翼,越奴整齐划一,拚命划桨,乘风破浪,从泗水下游而来,一面旗帜在中翼的单桅杆上缓缓升起。
旗帜色黑,上书一个隶字:“尉”!
他们还在船上大呼道:“奉大秦摄政夏公、吴郡尉将军之命,吾等已尽取东海诸县,特来招降彭城!”
面对那几艘在泗水上耀武扬威的战船,楚人的回应是一阵箭雨,偶有几箭射到了船上,底仓的越奴停了桨,船只这才停止前进,顺从水流缓缓离开。
虽然击退了对方,但楚人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去年才被项籍打退的江东舟师战舰,竟再度出现,更已逆流抵达距江东数百里的彭城,这带给楚人的震惊,不亚於彭越背盟。
这意味着什么?
楚兵皆缄默不言,焦虑和恐惧笼罩了他们的心,而纵是无畏如项籍,这个永远不会轻易言败服输的男人,也不由低声喃喃道:
“秦,已尽得东楚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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