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鲁伯特公主垂下长长的睫毛,问道:“阿基里斯觉得我这个样子不好看么?”
“不,”阿基里斯微微一怔:“只是……”
他已隐隐感到今日的大公主略有一丝异样。
虽然对方一直对他用情很深,但这位公主殿下是一个分得清正事与感情的人,绝不会在这样关键的当口,耍起这样少女的性子来。
大公主抬起眼睑,用明亮的目光看着他:“阿基里斯,你身后是什么人?”
阿基里斯回头看去,有点意外地说道:“是‘驼趾’他们,公主殿下,他们不是你唤来的么?”
“‘驼趾’先生我自然认识,可你身后的人,是沙盗吧?”
人群一阵微微的骚动。
‘驼趾’脸色一变,赶忙答道:“公主殿下,他们的确是沙盗无疑。可我手下是些什么人,公主殿下难道不清楚么,他们都是些亡命徒而已……自然有公主殿下的接济,但平日里总得要吃饭……”
“而且除开这些人之外,我又能上哪儿去找人呢?总不至於去找努尔曼手下的骑士大人们吧,那位总督大人是什么性子,公主殿下还不清楚么?”
“别激动,‘驼趾’先生,”鲁伯特公主安抚了一句:“在离开卡珊宫之前,我只想确认一下,并没有责备的意思。”
赫拉曼这才松了一口气,心想还好自己没有冲动。
他放心地答道:“您尽管问,公主殿下。”
但一旁的阿基里斯,却微微感到有些不对。
而正是这个时候,鲁伯特公主的下一句话,如同一道惊雷,落在两人头顶之上。
“那好,早些时候发生了一件小事。塞尼曼叛变了,他向我们告发,说你们两个是他安插在我身边的人——”
阿基里斯猛地一个激灵,下意识脱口而出道:“这不可能!”
但他立刻看到了公主殿下看着自己,失望无比的目光。
他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上当了,想要改口,但已来不及,
公主殿下以一种淡淡的目光看着他,开口道:“阿基里斯,我只给你一个机会回到我身边来,就在现在……”
阿基里斯怔在原地。
但他身边已传来一声咆哮:“你这个佩内洛普家族的臭婊子!”
赫拉曼在第一时间便从腰间抽出火枪来,指向对方,并一边向身边的同伴大喊:“……别听她鬼话,现在杀了她,我们还有机会!”
话音刚落,他便扣动了扳机。
只是火焰还没来得及从枪膛之中喷射而出,远处庭院一角便已传来一声巨响,一道火光闪过,赫拉曼只感到一股巨力击中了自己的手臂,整个人便横飞了出去,摔倒在地上。
他身后的死士们这才如梦方醒,纷纷拔出武器,但王家的守卫们早已从庭院四角蜂拥而至,这些死士们空有一身亡命的本事,但在数量几倍於自己的禁卫骑士的围攻之下,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只片刻的功夫,十多名死士便已成为长戟之下的亡魂。
赫拉曼生死未知,只有阿基里斯逃向庭院的一角,但那个地方只有一道断崖,面向下方的湖岸。他心知自己不能死在这个地方,计划已经败露,以这位大公主殿下的缜密,一定会在复活点上有所安排。
但他正要纵身一跃,庭院之中之前开枪的那个方向,又闪出一道火光,一声枪响,铅弹正中这位炼金术士身后。他一个踉跄,撞向前面的装饰物花盆,然后带着碎裂的瓦砾一起,滚落至下方的山崖之下。
鲁伯特公主只默默地看着这一幕,面不改色。
只是咬着的嘴唇,早已渗出血来。
过了好一阵子,她才回过头去,向着从花丛之中走出的希尔薇德道了一声谢。
“多谢搭救,希尔薇德小姐。”
舰务官小姐收起银色的手铳,微微笑了一下。
但并不说话。
倒是一旁的爱丽莎看着这一幕有点叹息,多好的一对儿,最后却以惨淡收场。那位阿基里斯先生可能还有复活的机会,但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之后,结果其实早已注定了。
为了转移一下当下这令人不安的气氛,她轻声问了一句:
“这边的事情已了,城内的一切公主殿下都安排好了么?”
大公主轻轻点了一下头。
“不过沙盗们进不了城,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父王抽调走了近一半的兵力,如今奎斯塔克防备空虚,沙盗们一旦知道了城内的情况,一定会发起强攻的。”
夜莺小姐当然也知道会这样。
不过在他看来还好,盗匪们能有什么战斗力,野战以多大少一拥而上或许还能占一些正规军的便宜,但攻城这么富有技术含量的事情,显然不是他们可以干得好的。
就算是那位沙盗之王亲自,只怕也是如此。
“熬过今天晚上就好了。”她回答道。
大公主点了点头,但脸色并不见得有多好。
爱丽莎看到这一幕倒没多想什么,只以为对方经历了这样的事情,情绪自然会有些低落。
……
方鴴看着月下的两支军队正厮杀交战。
冷月清辉之下,喊杀声几乎震彻整个山谷,而不同颜色旗帜的军队,正彼此交缠在一起,犹如两头彼此撕咬的巨兽。
两头巨兽都早已伤痕累累,但其中一头显然已经败下阵来,一点点后退,失去自己的立足之地。代表着伊斯塔尼亚雪白的潮水,正在冲散沙盗们杂色的大军,仿佛只需要再一小片刻,战场上的局势便会一锤定音。
胜利几乎唾手可得——
沙之王巴巴尔坦原本的计划,便是打算在幻海将盲从者的主力一网打尽。虽然召唤仪式上,不慎中了塞尼曼的暗算,不过眼下因为方鴴一行人的加入,大厅之中的局势破局之后,外面早已埋伏好的大军,正是为这些进犯的沙盗而准备的一道大餐。
旁人只知沙之王巴巴尔坦不顾众人反对,将大部分军队调集向北边,以防备沙盗的骚扰,从而导致其他方向空门大开。但私底下努尔曼早已得到授意,重新安排了这几支禁军的驻扎地,等待的便是这些无所察觉,一头扎进口袋的沙盗们。
这件事,连塞尼曼都蒙在鼓里,一众大臣也只有寥寥几位腹心知晓,又何况这些进犯者。
因此当两支骑士大军从一侧山谷杀出之时,战场上的胜负其实便早已决定。
不过这还是方鴴第一次看到这个样子的沙之王。
巴巴尔坦带着一众骑士在战场上冲杀。而无论对方在何处,贝因总督总是尾随其后。
两个人,仿佛无人可挡。
这大约就是,这位沙之王传奇的名号的由来。
他仿佛这才意识到对方,对方传奇的名声,其实正是来自於十三年前那场大战之中。与其后与奴隶主,反抗佩内洛普王室统治的旧王公贵族的战争之中,但伊斯塔尼亚重归於安宁之后,已经很少有人还记得起这一切了。
王者似乎已经老迈, 但他仍旧还存在着。
“父王要胜了么?”阿菲法公主在他身边,轻声问道。
方鴴看着那已如风卷残云一样的战场,轻轻点了点头。
这样的场面他并不擅长,带兵打仗什么的,还是交给专业人士吧。从大厅之中救下这位沙之王之后,眼下的一切其实就已经注定,虽然可能还会遇上一些波折,以及另一位阿菲法小姐至今下落不明。
但总算已经解决了最大的危机。
剩下的,似乎便是打扫残局。
经过这一次之后,盲从者应当元气大伤了吧。
而一旁阿菲法近乎是嗫嚅地答谢道:“谢谢你,艾德团长。”
她几乎没忍住眼泪,没想到最后是那个自己原本最讨厌的人,救回了自己的父亲。
方鴴正想回答,却忽然听到通讯水晶之中传来沙沙的声音:
“艾德,发现了一些东西,好像和阿菲法小姐有关,你最好过来看看。”
那是罗昊的声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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