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霄听得一怔,他方才并未仔细看杨家用的是什么灯油,但既然温澜这么说……
“他家用的什么灯油?”
温澜伸出一根白生生的食指,上头沾了些油迹,她轻嗅一下后又放到叶青霄鼻间,在叶青霄嗅闻之际低声道︰“杨三之妻虽然不敢去买桕仁水油,但胡麻油里她再没掺桐油用,省得燻坏了孩子的眼楮。胡麻油单用,耗得极快,杨家既然舍得这样用,是哪里来的余钱,现时杨三和王百里一般都羁押着呢。”
叶青霄豁然开朗。王家和杨家情况不同,因此观察他们的迹象,也要从家境考虑,王妻还穿得起绣花鞋,但脏污了都不舍得换,杨家虽然用的是胡麻油,可尽管用不怕耗,两相比较,杨家可疑得很。
“案卷上写过杨家收成用度,杨三时有饥饱之忧,没有胆量与力气击死库吏,这也是县官不敢轻易判决的原因之一。”温澜又道,“故此,你现在可去县中,令他们再验一遍屍身。”
她贴着叶青霄的耳朵说了几句话,外人看来就好像是一对新婚燕尔的年轻夫妇在说些体己话。
温澜又给叶青霄整了整衣襟,轻笑道︰“去吧。”
虽然知道温澜是在做戏,叶青霄也不由得身子软了半边,心里头麻麻的,又夹杂着几分恐惧。温澜这个人真是太可怕了,学什么像什么,可她这副模样,竟让叶青霄觉得比往日那恶意的面孔还吓人,吓得他几乎落荒而逃。
“郎君这是去做什么?”杨妻好奇地问了一句。
温澜笑说︰“夫君去给我买些羊羹来。”
杨妻流露出艳羡的目光,“夫人好福气呀,夫君如此能疼人。”
叶青霄跑出去还零星听了几句,险些没一头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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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官员也有亲赴调查的,不过通常是先下调令,而且倒也谈不上违例,云敷县就在大名府境内,上司官员愿意前来调查,县里只会恭维。
叶青霄到云敷县衙中亮明身份,要求再验一遍死者的屍体。也亏了云敷县离大名府近,屍首保存还完好。
“叶寺丞,初验、覆验时,这死者亲属、邻人等都是到场了的,每道文书都详详细细填好了,绝无隐瞒之处。”县官听说叶青霄要再看屍首,恐怕要担责,边走还边辩解。
“放心,本官只是察访一下。”叶青霄颔首道。
到了停屍之处,叶青霄叫验屍官将屍身翻过来,先看过脑后的痕迹,因有头发遮挡,看不到血荫痕迹,只有血迹。
根据猜测,这库吏就是被用棒状物从后面击打后脑而死。
叶青霄再将屍身翻回来,摸了摸鼓胀的肚皮,因死者生前还在吃酒饭,腹中尚有遗存。他将肚皮拍了几下,听得砰砰作响,问道︰“可问过死者平素吃多少饭食?”
众人皆是发愣,“没有。”
“没有,不过……”验屍官倒是有些察觉到叶青霄的意思,“酒饭都吃净了,装酒的瓦罐有痕迹,原装得满满的。死者就在县衙当差,现在可差人去问问酒饭量。寺丞,您的意思可是他并非死於棒击?”
“我今日与……友人一同,暗访了王、杨二家,发现王家虽说还有些底子,但窘迫到其妻无鞋可换,杨家同样没了当家,且更为贫困,其妻点灯油时却尽用胡麻油,不像普通穷民掺些桐油。”叶青霄整理了一下自己和温澜查到的,还有温澜同他说的那些话。
“杨三家贫体弱,寻常情况恐怕胆小不敢杀人,但是,倘若那日夜里,库吏找他要了些饼吃,然后饮食过度,胀满心肺而死。是以,杨三有没有可能伪造趁机盗取,并趁他死后在脑后造出棒痕,布置得宛如盗匪劫杀。只是他没料到,县官从地上痕迹推测到了凶手可能是哪些人,仍是将他归为疑犯。
“杨三的妻子也知道这件事,但不敢透露,还照旧开茶棚,也不敢买超格用度,只是在细处难免露出马脚。倘若如此,问一问死者平素的吃食用度,再剖腹验胃,即可知道真正的死因。而杨三的妻子既然知道,可假称杨三已认罪,再借灯油一事去诈问她,察其情,观其色,必有疏漏。”
“叶寺丞真是观察入微!”县官赞了一句,速速命人去找库吏的亲朋好友问过此事。
库吏的同僚就在县衙中,平日没少一同用餐,叫来一问,再验过胃中食物,果然有酒饭过度致死之嫌。
单单如此,还不能认定是杨三所为,但其妻的行迹十分可疑,想来诈问一下即可知。
……
叶青霄急急走回茶棚,却不见温澜在,倒是马车尚在一旁,难道是温澜等太久,自己去别处探查了?换了一般女子在陌生地头断然不敢做,但温澜岂是一般人。
杨妻坐在门槛上捡豆子,并未注意到叶青霄已回来。
“大嫂,请问我……我夫人呢?”叶青霄说出这几个字时,总觉得难堪得很。
“郎君你可算回来了啊,我就说路不熟得走乱,尊夫人正在里头休息呢。”杨妻说着就引叶青霄往里面走,“在我房间里,都是我不好……”
叶青霄正将房门推开,只听杨妻在身后道︰“收拾桌子时不小心洒了茶水在夫人身上,只好进来收拾收拾。”
叶青霄一眼看过去,温澜竟正手拢着内衫侧坐,露出好长一截白皙的腿,他看了一眼,什么也没空想,急得忙将门关上,挡住杨妻的视线。
再回身时,温澜也仍手拢着襟口,神色变幻莫测盯过来。
叶青霄仔细看去,舒了口气,温澜虽说褪了裤子,外衫也脱了,但衣长至髀间,只露出半截大腿,右边外侧还文了两个小字︰摄月。这是温澜在皇城司还是普通亲事官时的所属番号。
但顺着这两字,叶青霄又注意到了其他。只穿着单衣的温澜看上去比他想象的要单薄许多,平素裹在皮革宽带中的腰肢已显得十分纤细,此即看去,拢着白色的布料除此竟多了几分不可言喻的旖旎。
她的皮肤则比白衣还要白,或者该说鲜活,不是一径的白,而是透着象牙般的光泽,极为细腻,笔直修长的两条腿并在一处……
叶青霄恍惚间觉得四周好似升温了一般,烧得他面颊升腾起热气,蒸出红晕。
而对面温澜那清凌凌的目光微微眯起,小窗映进来的几点微光映在她眼中,如同湖面烟波的光鳞,又像是盈盈的泪光,但是,当然,下面掩着的不过是温澜眼中诡异的神采。
叶青霄也不知道温澜为什么这样古怪的看着自己,她头发已略微散乱,除却眼神,无论细腰还是白皙并立双腿,看上去都是楚楚可怜的姿态,简直,简直就好像一个真正的女人,甚至比叶青霄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要动人心魄。这是否因为其中掺杂了属於温澜的特质,却不得而知,也不可细思。
“…… 。”叶青霄抽了口气,猛然回神,仰看着屋顶,一派漠不关心地找着话头,“温兄,你腿挺白的。”
温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