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你这酒里,怎么放了雄黄啊?”
“啊?”玲珑抿了一口,笑道,“咱们原来在百草坡,为了防蛇妖暗算,不是每次喝酒都放雄黄的嘛——我都喝习惯了。”
锦绣眼里暗含怨毒,额头上冷汗涔涔:“许久没闻见这雄黄味儿,有点不舒服,这酒,我先不喝了。”
“哈,姐姐你从良啦?”玲珑撅着小嘴,又端出一杯茶来,不情愿道,“那好吧,以茶代酒,自罚三杯!”
求之不得!
锦绣松了口气,与她碰杯,仰头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玲珑喝得脸红扑扑,拿起筷子敲了敲碟子,发出清脆的响声,“来,吃菜。”锦绣定睛一看,才发现,碟子里装的全是些蝉蛹,还有蜈蚣,油亮亮的一片,心下恶心,“这……”
“锦绣,咱们多久没吃过虫子了?”她望着她,表情动容,“我算算,都有一千多年了呢!你还记得吗,当初在百草坡,我还是小山雀,让老鹰追着乱飞的时候,是你救了我,你斜冲出来,一嘴叼了老鹰的眼睛……”
“你说,你无父无母,孤零零的一个,我们就在百草坡,对着圆月起誓,说生生世世都做姐妹,我们不求别人,乐得自在……那时候,这些东西,就是我们的珍馐美食,可以下酒……”她边说边笑,一边喝酒,一边吸着鼻子。
锦绣对着她的眼睛,目光僵直,嘴唇开始不易察觉地抖动,整个人宛如定住了一般。
“后来,我们侍奉凤君,去天宫修炼。刚开始在天宫,什么都感到新奇。神仙待的地方真是太美了,住在那么好的房子里,真像是一场美梦,比我们的百草坡不知好多少倍!”
“可是,那么美的地方,却不自在。”她微微绽开一个苦涩的笑。
”你记得吗,我失手打了一个琉璃盏,你挡在我前面,替我拦了罪过。我就知道,锦绣,你是永远是我的好姐姐,见不得我受委屈的……”
锦绣双眼上翻,身子颤抖起来,左右晃摆,十指痉挛,虚空上抓,整个人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在跟看不见的手搏斗。
玲珑看着她,恍若未见,继续说下去,“就算是到了下界,我也没觉得有什么。可后来你跟了温玉,我本以为以后还有再见的可能,可谁知道出了这样的事……我们只是婢女,主子之间的恩怨,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只想跟你一起,过从前那样形影不离的日子……”
锦绣的喉间咯咯作响,牙齿打颤,眼珠剧烈地上下转动起来,艰难地将头弯向她,嘴唇抖动,从喉腔挤出几个字:“殿……下,杀了……我,殿……下……”
两行清泪,从她脸上蜿蜒而过:“殿……下……求你……玲珑……”
风吹动“玲珑”的发丝,她站在原地,看着锦绣的脸,轻轻道:“本殿答应你,会照顾好玲珑。”
剑光闪过,锦绣从椅子上翻倒,血从衣襟中浸出来,流到地上。
凉玉立即蹲下,将琥珀舟贴在她心口,锦绣温热的血流了她一手,她的手轻轻颤抖,急道,“锦绣,再坚持一下,快进琥珀舟里来,我和凤君一定会保下你……”
“嘶……”忽然一股大力将她掼到,凉玉的脊背重重砸在地上,随即一个庞然大物压了上来,滑腻,湿重,空气中渐渐显现出碗口粗的蛇形,迅速盘紧,蛇头乱摆,似在痛苦挣扎。
“孽障……”凉玉吐出一口污血,腰间已被缠住,那蛇的一双红色的三角眼,宛如黑夜里的两盏红灯笼,正闪烁着怨毒的光芒,蛇尾一摆,向她扫来。
凉玉偏头一避,还是挨了重重一击,胸前一道血痕。她额上全是冷汗,痛得直吸气,伸手去摸,地上黏黏腻腻,也不知到底是谁的血。
她摸到了锦绣的头,用力抽出她发间的金钗来,扬手扎在蛇的脖颈上。蛇皮软韧,她这一下用了十足的力气,可噗嗤一声,仅仅是破了皮,金钗却弯折了。
巨蟒被激怒,抬起身子,剧烈摇晃起来,一时间落叶簌簌,凉玉咬住牙就力道翻了个身,一把拾起地上的剑,一剑刺入蛇目,“琼烟,你我都是残魂,看谁敌得过谁——”巨蟒吃痛,将她缠紧,重重甩在地上,她咳出一口黑血,手心滑腻腻的全是汗水,她一手紧紧扣住它的鳞片,扬手又劈一剑,这剑,砍在蛇颈。
趁它甩头过来,她冷冷一笑,将手里握着的一根银针用力刺进蛇头:“你给本殿的定魂针,现在还给你。”
巨蟒顿时头痛欲裂,疯狂摇摆着,再次抬身,铁了心要将她摔成碎片,她骤然升高,抬手拨过桌上的餐盒,下落的瞬间,酒壶翻倒,雄黄酒顺着石桌的边缘,淅淅沥沥地洒在蛇身上,巨蟒两眼闪烁着红光,拚命摇摆着头尾,缠紧了她,用力向下掼去。
“叮——”忽然有剑光一闪,蛇尾齐齐折断,一股黑血喷出。
琼烟腾起,凤桐立在下方,长衣飘飞,瞬间腾空而起,持剑在它腹中一划,它终於脱力,在空中疲软,凉玉坠落下来,他在石桌上一踏,伸臂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