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夺魂(上)(2 / 2)

鸣夏告诉她,这具躯体上伤痕密布,显然是遭受了非人的折磨,这才失了智。

她搬了小板凳坐在浴桶边,帘子掩着,外面谁也看不见,双手轻柔地为她枯黄的头发打上皂角,“我们阿矩原先的头发很黑很亮。别担心,从今天开始,每一顿饭都吃饱,听我的话,头发也会变得很黑很亮的。”

女人仍盯着水面,不看她。

凉玉颓然伸出手背揉了揉眼睛:“人间百世劫,这才第几世?”她声音有些发颤,“你为我蒙此大难,我如何能心安。”

谁能想象当年花神凉玉座下掌司戒律的女官,冷冷淡淡的司矩仙君,如今落得这个模样?

可眼前人只是司矩小小的一世,一个受尽人间悲苦却对前因后果一无所知的凡人,就算她待她好也没有用,连她的命运都无法改变。

凉玉伸出手臂,将头靠在她颈窝,眼泪一滴一滴坠进浴桶中,溅起丛丛水花。女子挣扎了一下,竟然慢慢不动了。

“从前是我太过恣意,连累了你。我引狼入室,没有抆亮眼睛,最后自顾不暇,却没想到你刚硬至此……”

她一句一句喃喃,女子只是默然听着,像个失了魂的木偶人。

凉玉深吸一口气,将眼泪憋回去,又添了一瓢热水,揉着她的头发,“我会让你早日回归天界,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她从柜中取出一只纸人,往地上一抛,那纸人慢慢站立起来,边缘是浅蓝的辉光,中心透明,似水中幻影一般浮在空中。“找天宫司墨上仙,一连八日子时入梦。”她低声号令,“发生什么,便让他看到什么——第八日时带一句话给他:兄长,司矩有冤。”

纸人在空中旋了一圈,慢慢消失不见了。

司矩怯怯地缩在浴桶一角,两眼惊恐地看着,似乎极畏惧这纸灵。凉玉叹了口气:“别怕,它不会伤害你。以后都没有人再敢伤害你了。”

此举兵行险着,虽然前有唧唧雀的事情做了铺垫,但这样强烈的暗示,毕竟容易引起怀疑。可是她一刻都等不得了。

她给司矩换好衣服,又掀开袖子看了看那一对五彩绳,鸣夏说,侍女们给她梳洗时,用了蛮力也卸不下来。这是霞中五色天丝,当属神物,带到下界,便是割不断、剪不烂、不蒙尘的存在。

这绳原是她系的,她伸出手抵在绳结上,轻轻一摘便将它取了下来。凉玉迅速施法,绳上浅碧的光晕浮现,生出许多细小的叶片,又开出星星点点的碎花来,她挣开司矩枯瘦的手,将它系回到她腕上:“以后有危险,它会保护你。”

司矩看着手腕,眼神满是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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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夏不经意发现,萧氏最近有些异常:她的饭量忽然增大,一顿要吃三两白米饭;譬如往常习惯晚睡的萧氏,忽然间开始早早歇息,夜里睡得也很沉,虽然如此,仍是显得格外疲倦;每晚从百花楼祭祀花神回来,她都浑身汗水,似乎体力透支。

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凉玉利用每晚的祭祀修炼法术。一来,百花楼的香对她有安神滋润的功效,二来,月色明亮的望月台,不受众人打扰,正是她修炼的绝佳处所。

花神虽然看似是个极其浪漫美丽的神职,可实际上却由剑仙担任,十分凌厉凶悍。单看那华蓉剑,就是可以一剑断送修为的带煞神器,与灵均剑、青霜剑等凶剑齐名。凉玉在花神位上的两百五十年里,大多数时间,都用在练习华蓉剑诀上。

现在温玉控制了华蓉,就是斩了她的双翅,於她来说是大大掣肘。

好在她是紫檀殿君上的后嗣,儿时由母亲教导,尚修了一招折纸成灵,是整个天宫唯一会造纸灵的仙,算是入了幻术的大门。可惜母亲只教导她至三百岁,她拥有的能力,跟父君盛时不能相提并论,她练的那一点幻术,折出纸灵仅能辅助,难以主攻。

眼下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将华蓉夺回来,要么便加紧修习幻术。

可她如今连魂魄都不全,寄宿在凡人躯壳里,要去取回被温玉严加看管的华蓉,无异於天方夜谭。现今之策,唯有寄希望於纸灵。

是夜,她周身一圈淡淡光晕,地上偶有划过金色的咒文。门窗紧闭,室内悄无声息。

她双眼紧闭,唇间默念诀,两颊通红,额上的汗水慢慢消去,背后一阵清凉,渐入佳境,蹙起的眉头也渐渐放松下来。

许久,凉玉睁了眼,随意地盘腿上了塌,就着桌上的两张纸写起来,眼见手底下写得密密麻麻的一张记录,忽然咬着笔杆笑起来——若是玉郎那老顽固见到她居然像今天这般用功,估计做梦都会笑醒吧?

外头狂风呼啸,有什么东西狠狠砸她的窗棂,凉玉撩了笔,刚一拉窗,一个人影“嗖”地窜了进来,哆哆嗦嗦道:“快快,快关窗……”

凉玉唬了一跳,回头瞪着搓着手跺着脚的朗月:“你怎么到这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