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此人,聪明得内敛,是那一招折纸成灵泄露了他的身份。
“啧。”少年挑眉,“哪来的那么多规矩?”
紫檀殿是无人不知的仙界大能,一抬手便惹仙界动荡,与之相比,重华只是凤凰族座下一个太不起眼的小辈,勉勉强强算得上是鸿渐上神的小师妹。凤凰族向来出英雄少年,只是从百年前才开始收女弟子,重华正是第一个,修为比师兄们差得远。更何况,比起那些喜欢抛头露面、打扮得花枝招展混迹於众弟子中间的小姑娘们,这位武痴大师姐实在是太没存在感了。
众人印象中,紫檀殿本就孤僻乖张,跟正人君子完全搭不上界。一根指头便能灭了她的紫檀殿,花那么多时日专程跑过来陪她“打闹”,被理解成是恶趣味的捉弄毫不奇怪。
“重华走了。”她勉强行了一礼,转身离去,从背影都能看出低落的心情。
少年站在原地,许久,轻轻叹了口气。
一连数日,紫檀殿再也没有出现。夜里重华修炼强行破了第十重,晕倒在大殿里,后半夜才被人发现,抬进屋里,她睁了眼睛,却不说话。
师弟师妹们和衣蹲在一起,在角落里窃窃私语:“大师姐这是怎么啦?”
“莫不是失恋了罢?”
“哎?前些天是有个红衣服的小郎君在门口等她来着,这几天不来了。”
“兴许是逗她的罢……要我说,大师姐怪可怜的,不就是不解风情了些吗,至於这样开玩笑……”
“嘘……”
重华默默听着,闭上眼睛。
修为精进的重华比原先更加冷清了,浑身带着萧索的寒气,进门时看到熟悉的身影,脚步立即顿住了。
“重华——”少年弯弯眼睛,毫无芥蒂地同她打招呼,“这两日忙了些,没过来看你,想我了没?”
她的表情有一秒锺的僵硬,刹那间闪过如释重负和怨憎厌恶两种矛盾的情绪,迅速掠过他走开。
他一把拉住她:“跑什么?”
少女往后退了半步,避开他的目光:“君上。”
他笑道:“今天还想打架吗?”
“重华不敢……”
他不容置疑地打断:“哦,那就陪本殿去瑶池玩吧。”
紫檀殿拉住她的袖口,一路连拉带拽,走到池边时,顺手牵住了她的手腕,重华微微挣扎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柔顺地不动了。
她全程低着头,他问一句她答一句,谨慎规矩,开头还要不厌其烦地加一句“回君上”。许久,他沉默下来,重华听见他在耳畔吃吃地笑起来,疑惑地抬起脸,恰撞进他带笑的眼眸中。
她的耳朵微微发红,只听他轻咳一声道:“你走路同手同脚了。”
她的脸瞬间通红,一时失措。他笑得更厉害了:“紫檀殿算什么东西,有那么可怕吗?”他伸手拨开她额间碎发,像是在安抚一只小动物,“别紧张,你看,你跟我打架的时候都不紧张。”
池边云气翻涌,路过一个小仙,迎面看见一个红衣少年光明正大会佳人,走近了才差点惊叫出声:“紫……紫……”被少年回头一记凶狠的眼刀,吓得立即遁走了。
八卦转眼传遍仙界。
大家都知道紫檀殿中邪了似的纠缠凤凰族的某女弟子,偷偷跑来想看看看某女弟子长什么样的人一轮又一轮。
重华的生活一切照旧。
紫檀殿有时会来,有时不来,偶尔喂她两招,他放水放得厉害,她也不敢真的用力,最后变成了无聊的花剑表演。更多的时候,他强行拉着她到处乱转,她一直表现得很疏离,不卑不亢,简直像是个陪师父散步的乖徒弟。
偶尔,她也会鼓起勇气问紫檀殿一些话,譬如“君上是怎么认识我的”。
紫檀殿漫不经心:“你和同门比赛的时候我恰路过,见你打架打得很好,便顺带问了你的名字。”
重华一直觉得紫檀殿在敷衍她。
她的确与同门师兄当众比试过,不过那一次打得并不算漂亮,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狼狈,只有一剑领先,那一剑也迅速被逆转,最后被灰头土脸地掀下擂台去,败得一塌糊涂。
至於那一剑是怎么输的,说来也有趣。
少女好不容易在凶狠的夹击中挣扎着使出了全场表现最佳的一剑,角度和力度都无可挑剔,出剑的瞬间,不知从哪儿飞出一只白蝴蝶,萦绕在她身边不去,这一剑眼看就要将这倒霉的小东西斩成粉末。
众人的眼光都紧张地凝聚在闪着寒光的剑上,谁也没注意这小小的、柳絮似的白色斑点,可是下一刻,少女却冲疑了——
本来应该不遗余力使出的一剑,就这样被生生中途顿止,那蝴蝶扑闪着翅膀,慢慢地落在她的剑尖儿上。她维持着那个姿势,默默地、不知所措地看着那小小身影,乌发飘飞,她的眼神有些懵懂,甚至怀着一种温柔的天真。
下一刻,便被气得半死的师兄一剑挑下了擂台:“重华,你怎么能走神呢?!”
这一幕小插曲让很多人暗自震惊,万万没有想到平时不苟言笑、满脑子都是修炼的大师姐,居然会露出小女孩一样的神色,这样的大师姐比她平时面无表情要美丽得多,甚至称得上是令人惊艳。
不过,美能当饭吃吗?
重华迅速在师兄如潮的批评中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至今还以这一剑的失误为耻。不过,那害她输了一剑的小东西,自比赛之后便不知所踪了,她偶尔走在路上,路过花树丛,还会游神想起,仙界似乎很少遇见蝴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