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人心不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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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在大水缸里游得欢快,齐妙见它们没有半点冷意,羡慕不已。还想多看几眼,一条鱼飞甩尾巴,差点溅了她一脸的水。她皱了皱鼻头,戳戳水面,「坏鱼。」
刚骂了一声,便有敲门声。她跑去开门,见是同个巷子的邻居,笑问,「婶婶什么事?」
村里大多同姓,这人也姓谢,旁人都唤她阿喜嫂。阿喜嫂见了她,笑道,「正好是来找你的,婶婶家里的桌子可不巧被小娃子撞坏了一条腿,想问问你有没有新的。」
齐妙正想着,阿喜嫂又说道,「你嫁我们村的时候,后头抬的嫁妆,有桌子的。」
「那个呀。」齐妙想起来了,「我们自己家正用着呢。阿喜嫂家急用吗,那借你好了。」
阿喜嫂可不敢将人家正在用的桌子借走,便说道,「那你借我张凳子好了。」
齐妙莫名,不是桌子坏了么,借凳子做什么?不过既然邻里开了口,她便回去拿了来。阿喜嫂喜滋滋拿着凳子走了。还没等她关上门,又有人过来问她借东西。
一连来了七八人,除了平日用的,连棒槌都跟她借,借得她好不莫名。
沈秀和谢崇华去村里榕树下拜完土地公回来,见她坐在院子里,问道,「怎么在这坐着,不冷么?」
「热。」齐妙扇扇袖子,「我来来回回跑了七八回了,那仓库真的得清理清理那些嫁妆了,东西翻都翻不着。」
谢崇华笑道,「翻什么了?」
「大到椅子凳子,小到针线盒。」
正要将香烛放到屋里的沈秀蹙眉问道,「针线盒就算了,椅子这些屋里不都有么?而且……你放哪了?」
「借人了呀。」
沈秀一顿,「借人?」
齐妙笑道,「对呀,借人了。方才村里陆续来了好多人,跟我们家借东西。我想反正是用不着,就借了。」
话落,却见婆婆脸色一变。原本温和的模样立刻刻薄可怕起来,吓得她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那些不要脸的!」沈秀气得哆嗦,「谁跟你借了,谁?」
齐妙被吓了一跳,转而看向丈夫。谢崇华脸色也不大好,轻声,「年底跟人借东西,便是跟人借财气。这个习俗村里人都该懂的,可……」真是人心不古,村里大多同姓,同宗同族,可没想到竟趁着他们不在家,这样坑骗新妇。
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饶是一个镇的,齐妙也不知榕树村有这规矩,一时也跟着气恼,「怎么这样坏心肠!」无怪乎方才借桌子不成,便借凳子。还跟她借针线盒,帕子也借。原来是为了借财气。
让她气愤的不是被借财气,而是被他们这样欺骗。
难道他们就不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话吗?
沈秀咬咬牙,「不行,得去跟他们要回来。」她不怕自己穷,可她怕自家的财气被借,影响儿子明年考试啊!那就是断儿子前程的事,她如何能忍。
齐妙也很是气恼,挽了婆婆的手说道,「去跟他们要回来。」
谢崇华也觉村里人这回过分了,借东西无妨,但诓骗人就不对了,「走吧。」
沈秀见他要跟来,说道,「你去做什么,男人跟人讨回东西多丢脸,快回去。」
齐妙也觉如此,她的夫君是读书人,这种事她才不要他去。便也推他回屋,拍拍心口,「我和娘去就好了。」
谢崇华苦笑,转念一想,说道,「你们说,我不插话,我去扛东西。」
哪怕他这样说,婆媳俩还是不让。谢崇华暗叹,又是百无一用是书生啊……苦笑着又觉奇怪。这两个多月来,谢崇华还是头一回看见母亲和妻子同一阵营。借出去的东西再讨回来,是何等尴尬的事。可妻子竟一点也没窘迫的模样,气愤满溢脸上。真觉她们两人像征战沙场的战士,让他自愧不如。
沈秀摆了一张臭脸,一敲开开门,村人见了她就先怂了。齐妙已是一脸委屈,「刚才借给伯父的东西,我们家要用,能不能还给我们?」
要是单单这新媳妇来,邻里还有说辞,但加上沈秀,就立刻没了话。谁也不想大过年的吵起来,只好把刚借的东西还了。
沈秀见东西还回,就要走,却听儿媳又说道,「我家碗打破了一个,不够用,伯父借我一个吧。」
村人脸上一垮,「不借。」
说罢就将门关上,将她拒之门外。齐妙吐吐舌头,她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沈秀说道,「你说这话做什么,讨人嫌。」
「娘。」齐妙挽着她的手说道,「这些人呀,心肠坏着呢。现在都不顾颜面跟我们借财气,等以后二郎有出息了,他们保不准又要来借什么。所以我跟他们借着先,如今不肯借我,往后看他们还有没脸来跟我们借。」
沈秀倒是没想到这个,暗觉她这儿媳一点都不简单,厉害着呢。
两人很快就将借出去的东西都收回来了,沈秀这才顺心。
快到傍晚,斜阳还未完全沉落,村里已经悄然无声,家家户户都闭门吃团年饭了。
谢家也不例外。
沈秀领着儿子儿媳给亡夫上了香,祈求保佑家人,这才去吃年夜饭。她苦了半辈子,觉得今年是最高兴的。长子娶媳,儿有出息,这儿媳除了手脚不勤快花钱也厉害些,脾气也没什么可挑的。明年过年时要是能抱上孙子,定会比今年更开心。想着多夹了几筷子荤菜给她,嘱她好好吃。
一家气氛融融,用过饭聊了半天,直听见外面有早早吃过饭放炮仗的孩童欢闹声,才发现天已经全黑了。
齐妙陪沈秀洗完碗筷,越听那鞭炮欢声就心痒,「娘,等会还有什么忙要帮呀?」
沈秀知道她爱玩,想了想说道,「没了,想去走走就去吧,别走太远,玩太晚。」
齐妙展颜应声,回房去找丈夫,去镇上看花灯猜灯谜也好。跑进里头见他在看书,岿然不动的模样,真是书獃子啊。她不好打搅他用功,毕竟开春就得考试了,她知道他紧要这考试,不敢惊扰。她也拿了书看,看着看着就犯困。
偏头看向窗外,竟看见冲天而飞的彩色光束了,看得她心更痒。
谢崇华还在看书,全然未觉,甚至连她进来也不知道。
齐妙一个人转来转去好不心烦,看来出去玩无望,便梳洗了去睡觉。
谢崇华翻书时分了心,才想起妻子怎么还没有从厨房回来。正要起身去看,却发现床上躺了人。他忙走过去看她,见她只是躺在里头,睁着眼发呆。
齐妙见他终於察觉到自己,好不开心。一会却见他搓手,末了伸进被子揉自己的肚子,痒得她缩身,努嘴,「干嘛?」
「不是肚子疼吗?」
「当然不是。」齐妙坐起身,「在那看书冷,坐上来吧。」
谢崇华下意识就要拿书脱鞋上去,瞬时又想起这么做不对,问道,「要不要出去玩?今晚肯定很多人很热闹。」
想呀,想极了。齐妙动了动唇,摇头,「不太舒服,不想去吹冷风。你看书吧,我陪着你。」
「真的不要?」
「嗯。」齐妙挪开位置,等他上来便枕在他臂上,安静地看他看书。这应该是她头一回大门不出的大年三十了,往年爹娘都会买好炮仗鞭炮,让他们兄妹八人玩。一直玩到子时开大门,迎新年。
想着想着,就挂念起爹娘来了。
爹爹她倒不担心他会寂寞,她担心母亲。
十五年来第一次没陪着娘亲过年,哥哥们又各自成亲了,希望爹爹不要太坏,又冷落娘亲。她心有酸楚,将旁人胳膊抱得更紧,眼睛酸涩。
察觉到身边的人已安睡,谢崇华提上被子盖在她肩头上,免得着凉。他还得等子时开大门放鞭炮,让她睡一会也好。又看了一会书,却又见她睁眼,眼里没睡意,反倒是染了红。
「肚子疼么?」
「不疼。」齐妙终究是忍不住,窝在他腰间抬眼看他,「我想爹娘了。往年他们都会陪在身边的,到了开大门的时候,会给我们兄弟姐妹放压岁钱。」
谢崇华放下书,轻摸她的头,「后天就陪你回娘家。到时候让岳母再给你一封大的压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