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姨娘虽浑身都疼,可还是听见了这些话,心头微愣,这个……分明是前不久她跟常宋说过的。谢嫦娥她……
她突然意识到这女人一点也不像自己想像中的那样蠢钝,反倒是精明得让人害怕。那为什么她要隐瞒自己和别的男人通奸的事,甚至连孩子的事也……她惊愕,抬头看着这女人淡漠的脸,忽然明白过来。
难道常青也不是常宋的孩子?
她惊诧得张了张嘴,可愣是没敢说出来。无论她说什么常宋都不会信她了,更何况说出来对她也没有好处。
所以……之前她们两人根本就是一条船上的。如果她不动歪脑子,谢嫦娥也定不会为难她。可是自己却没有发现,将她视为仇敌。
她这才察觉原来自己才是一颗棋子,听话就可以继续做得宠的姨娘,不听话就会被撵出棋局,下场凄凉。
可如今才发现,却太晚了……
常夫人和谢嫦娥一样,都是有着「妻」的身份,而今瞧见姨娘作祟,心中更是堵得慌,开口说道,「我儿,你瞧瞧阿娥,到底是嫡妻,有正妻的气度,让你平时少待这些狐狸精的房里,你就是不听。正妻是没什么好算计你的,可那姨娘,心思却实在不少,都想要往上爬呢,简直败坏门风。」
常宋略有悔悟,瞧见妻子脸上伤痕,再看巧姨娘,只觉她一肚子坏水,瞧也懒得瞧一样,上前扶住谢嫦娥,说道,「让你受苦了。」
谢嫦娥摇摇头,「我无妨。」她又低眉看巧姨娘,她说的没错,自己这样的倔脾气不但自己吃亏,孩子也跟着吃亏。虽然她做不到像巧姨娘这样说软话,但换个方式,兴许能熬到那天……
熬到陆正禹来接自己的那天,但愿不要太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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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快到年底,齐夫人早早就去让人买了炭火来给女婿家送去,齐老爷瞧见,说道,「家里也留点,别忘了。」
齐夫人只觉好笑,「妙妙什么都随了我,惟独这怕冷跟老爷一样。」
齐老爷笑道,「就这么一处随了我,夫人不高兴吗?难道要她长相随我,不怕冷随了你?」
齐夫人想也没想,「这可不要。」
齐老爷不高兴了,「为夫长得不差。」
「儿子随您好,女儿还是不要了。」齐夫人生的几个儿子都像他,模样虽然不比四女婿那样俊朗的,但也长相端正,偏好看的。不过比起那些尖嘴猴腮的来,还是自己丈夫的长相好。她将买炭的钱写在每月账目上,又道,「老爷不会觉得我将女儿嫁了,还倒贴她吧?」
「哪里会。」
齐夫人也觉他不会,当初将女儿嫁给还没出头的四女婿都那样坚持,如今更不用说了。她将毛笔放下,才说道,「不是说京城来信,有个大官到年底要来吗,怎么现在还没来,不过那大官千里迢迢跑到这来做什么?」
「听说是女婿在京城结交的朋友,当初还想收女婿做门生,可是他倔,没答应。」
「也的确是够倔的,说不定拜师了,那时就能留在京城了呢。」
「这都过去了,想这么多做什么……」
夫妻两人在屋里碎碎念着,隔壁小宅的夫妻俩也在暖如初春的房里说着话。
「给宋大人准备的那间屋子,今天又打扫了一遍,我看也得备个炉子。」齐妙拨着小算盘,又抬头问坐在小桌子对面看书的丈夫,「可是你说,京师那不是一到冬天就冰天雪地的么?那应该不怕冷吧,毕竟我们这连雪都不下呢。」
提及京城的冬天,为科举在那待过的谢崇华就觉得冷,「北方的冷天和我们这的冷天不一样,在屋里是暖和,在屋外寒风刮骨……总之是不同的,与下不下雪无关。」
「真的么?」齐妙笑道,「想想倒好奇了。」
谢崇华伸手握了握她在算账的手,果然冰凉。捉到掌中握了起来,「我来算吧。」
齐妙俏眼瞧他,「怎么,仗着是进士就觉得这算账功夫比我好呀。」
谢崇华失笑,「我怎敢跟谢家的账房先生比较。」等捂得暖和了,这才下床,将她怀里抱着的熏炉拿走,去大炉子那换了新炭火,拿回给她。
齐妙说道,「宋老夫人身体不好,又挂念阿芷,这次宋大人再次来南方,如果提出要将阿芷带回去,也难办。」
「宋大人不是那种人,宋老太太也不是。」谢崇华说道,「说到阿芷,当真不给她找学堂了?」
「她不是不愿意去么?反正有三弟教着,三弟的学识还是能教她的。」
「三弟教她我是放心,但到底男女有别。不是亲兄妹,久了别人要说闲话。」
齐妙手势顿下,「这倒也是。只是我要照顾三个孩子,实在无暇顾及她。要不给她请个女先生吧。」
「也好。」
两人商议一番,下午就写了招聘的告示,让下人在镇上显眼的地方贴上。第二天就有几个女先生上门,齐妙考了她们一番,并不满意,没有招入。
倒是陆芷随嬷嬷去铺子里买了头饰回来,瞧见那贴的告示,心里有些闷。
下午谢崇意考她昨日学问,见她走神,问道,「想什么呢?」
陆芷瞧他,「阿芷是不是很烦人?」
「可不是,烦人着呢。」
「哦。难怪你不肯教我了。」
谢崇意听出话里的低沉来,这才没开她玩笑,「我哪里不肯教你?」
「我瞧见我们家招女先生了。嫂子识字,玉儿还那么小,都是不需要女先生的,那就只能是给我找了。」
谢崇意这才知道家里在给陆芷找先生,到底已非少年,笑道,「这是好事。」
陆芷问道,「为什么是好事?」
「说明阿芷长大了,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嘛。」
「长大了能做什么?」陆芷追问,「能做糖人吗?」
「……你除了糖人就不会想点其他的。」谢崇意哭笑不得,见她垫脚,俏如桃花的脸凑近,下意识就往后退了,将书放下,「你还是等女先生来吧,三哥哥不教你了。」
陆芷见他步子飞快地跑了,真是难得见他又如此急躁,好不担心,该不会又笨回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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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宋大人才去为老母亲拜完菩萨过来谢家。
那菩萨十分灵验,只要母亲身体不适,久病难医,他就跟皇上告假,跑去南方。朝廷上下都知道他是孝子,连皇帝也拿他没办法,总不能拦着臣子表孝心,反正年底吏部不忙,就让他告长假去了。
这回到谢家,也是绕路「路过」,只待一晚,第二天就要走了。
谢崇华见他行程这样匆忙,说道,「舟车劳顿,这样急匆匆来,急匆匆去,会累坏的吧,不如多休息两天。」
宋尚书朗声笑道,「要是再拖,就回不去过年了。我本意是来看望你,见你一面,跟你说两句话,就能高兴回去了。」
谢崇华笑道,「我去将阿芷叫出来。」
「别。」宋尚书忙拦住他,「我怕见了她,就忍不住掳到京城去了,而且她如今在这里过得很好吧?那再见了我,万一想起以前的事来,就不好了。等会她睡着了,来告诉我一声,我去偷偷瞧一眼,给我娘说说就成。」
齐妙在旁听了,终於知道为什么像丈夫这样「清高难近」的人,会和宋尚书成了莫逆之交,这两人的脾气,想不做朋友都难。
宋尚书问了他近况,叮嘱道,「莫忘初心,这三年也不能懈怠,要跟你在太平县做官一样,不要做糊涂事。」
谢崇华这才想起来,「我这次得了朝廷提拔,也是有大人您的功劳吧?」
「哪里的事,你在太平县做的事我哪里知道,是那高巡抚,给你洋洋洒洒写了一本子的美言,想让人瞧不见都难。」宋尚书笑道,「你可知圣上瞧了,说了什么?」
谢崇华恭敬道,「不知圣上如何赐言?」
「圣上说你铁骨铮铮,清廉自守,这样的官只做个小县官,着实浪费。」能从这么多官里头得一句赞言,已经很不容易,多少京官都不曾得过这荣耀呀。宋尚书又说道,「只是我仍觉得你只是做县官,也是屈才,就向皇上举荐,看能否让你回京师。圣上说我不避嫌,我便说唯才是用,是做臣子的职责,避嫌才真的是浪费人才,是我大央不幸。然后圣上才私下同我说了一句话……」
听来是重要的话,谢崇华先问道,「圣上私下跟大人说的,这样说给下官听,可合适?」
宋大人就是喜欢他这种细心,「我说给你听的,都是可以传达给你的,而且此事也是圣上授意,为的,也是让你想想得罪了什么人。」
「得罪?」谢崇华有些奇怪了,这跟得罪什么人有什么关系?
齐妙见两人低声说话,识趣站起,借口去厨房看看晚饭,没有做好。
「的确是得罪。」宋大人声音这才低沉,「圣上知晓你的政绩后,心觉奇怪,明明有为官之才,为何却被点为二十开外的进士去了。便将你科考的卷子重新翻出,更是奇怪,圣上说你是有前三甲的资质的,可那些读卷官却没有点你进前十。」
谢崇华这才愣神,也明白过来他方才说的「得罪」是何解了。
「这分明是有人从中作梗,舞弊科举了。可毕竟科举已过许久,如果现在审问,早已没了证据,还会打草惊蛇,那下次科举,就要重蹈覆辙了。所以如今还不是时候,只等下次科举,将那舞弊科举的人当场抓获,因此现在还不能为你正名,只能为你陞官,免得埋没才华。待真相大白后,圣上定不会薄待你。」
谢崇华这才明白为何当初对科举胸有成竹,可最后却只得了那样的名次,还被外放做了知县……他这才反应过来,「所以圣上授意大人前来,并非单单是为了宋老夫人求佛,还想问我可知是得罪了谁,这样更容易揪出那操纵科举的人?」
宋大人欣慰点头,「正是,你可想得起来,得罪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