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2 / 2)

宋大人默了默,说道,「朝廷的事你知道也是好事,只是圣上的心思,到底还是不要揣摩得好。只知道……是太后身体近日不适,怕是……」

谢崇华明白过来,太后年事已高,却一直不肯放下大权,和皇上两足鼎立。如今看来是要登仙了,但仍放不下那大权,此举怕是要给她娘家人积攒势力吧,那为首的人……他想了想,「厉太师这次只怕也是有调动吧?」

宋大人见他已有官场敏锐,气氛沉重,却还是心觉安慰,到底是个聪明人,先天敏锐不够,后天却能补上,「有,如今朝中已分成三派,那良臣自不必说,自古便有的,不偏倚任何一方,只是为朝廷尽忠。另一派便是太后党,剩下的,是拥护圣上的。」他又看看四下,低声,「太后想法子调派她的人坐於高位,圣上又怎会坐视不理,因此便委派我去做那兵部尚书,手握大权。但这样一来,太后就於我不满了。」

谢崇华这才恍然,「所以做漕运总督,不过是圣上让宋大人寻个借口离京,不让太后抓到把柄,暂避风险?」

宋大人不语,轻轻点头。

谢崇华还是第一次离朝廷争斗这样近,听得心底觉得稀奇。只是宋大人告诉自己这些,那分明是……要提醒自己,别跟错了主子,长点心。太后和圣上真斗起来,连地方官也会被波及,其中手有军权的地方官,更是首当其冲。自己手握一州军政,正是其一。

「多谢大人提醒。」太多的道谢他不能说,不过宋尚书估摸也是能听懂的。他叹道,「以前听内人提过宫廷之事,亲耳听在耳中,却还是头一回,更觉凶险。」

「哦?谢夫人曾是宫中人?」

「倒没有,只是娘家有人曾在。」

宋大人了然点头,每年在宫廷侍奉的人数以万计,没有多问,和他用过饭,就继续去河岸监工,夜里在衙门专门的房间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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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日,谢家一家正在用午饭,就听见门外有声音,起身去瞧,还没看见人,齐妙倒是听出来了,「是爹爹和娘亲的声音。」

她放下碗筷往外走去,谢崇华也赶紧跟上。

大门打开,果真是他们,争执两句,见女儿出来,干脆互相不理会了。齐妙忙拦在中间,拉他们进去,让下人将大门关上。

齐老爷说道,「我说了,前头就是衙门,你倒是往前十步。」

齐夫人轻笑,拽了谢崇华过来,「知州就在这,用不着去衙门。」

谢崇华忙问道,「父亲母亲这是怎么了?」

齐妙也道,「对呀,都老夫老妻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吵。玉儿他们听见要笑话你们啦,快进去喝口茶,消消气。」

老两口这才不说,进了里头,也不挨着坐一块。

谢崇华两人好说歹说,齐老爷才说道,「刚来的路上路过古货店,我说要停车,你娘偏不肯。」

齐妙苦笑,「现在就去买,女儿陪您去。」

「都让人买走了。你娘说怕你们正在吃饭没剩余的,又要去厨房忙,就拉我在外头吃,免得你们添碗筷。趁着她吃,我就跑回去了,结果让人买走了。」

齐妙板着脸道,「哦,所以你们就争执呀?为了这件事还冲娘发火了。」

齐老爷见女儿不帮自己,气道,「是我没理吗?」

齐夫人说道,「可不是。」

齐老爷跳了起来,「你起开。」

「不起不起。」

齐妙只觉头疼,她这爹娘纯粹是磨合了几十年,没事找事吵了,以前更严重的事都有,也没见他们红过脸的,现在倒好。下人端了茶来,齐妙奉给他们喝,问父亲,「那古货是什么模样的?我看看还能不能再买回来。」

齐老爷见女儿终於关心自己,这才展颜,「我瞧见了,是个老头买的,左手拿着个油纸包,右手拿着我看中的玉葫芦,身形圆圆的,可不就像个葫芦。」

「样子呢?」

「圆,从里到外的圆……」

话没说完,门外有人推门朗声笑着,「谢大人,我来吃饭了,带了半只烧鸭,赶紧添碗筷吧。」

齐老爷闻声转身,一瞧那胖子,刚沾凳的屁股又弹起了,「就是他!」

谢崇华失声一笑,齐妙也笑开了。笑得宋大人一脸莫名,左手拿着的烧鸭还悬在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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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鸭配清酒,谢崇华又让人去附近客栈打了饭菜来,丰盛了这一桌。宋大人听了方才的事,颇觉有趣,又道,「我以前是觉得我跟谢大人有缘,没想到跟齐老爷也有。」

齐老爷已经不气不急了,「的确是有缘,我前脚刚进去,就瞧见你拿着葫芦走了,差点没急晕。」

「店里那样多东西,独独一起瞧中这个,也是缘分。既然有缘,我就将这东西送给你吧,也算是见谢大人的岳父见面礼。」

齐老爷忙拦住,「这可使不得,君子不夺人所爱。」

宋大人说道,「可真不要跟我客气。」

推辞一番,再推就生分了,齐老爷连连道谢,就收下了。齐夫人撇撇嘴,低声,「这下你高兴了,亏我白白受你的气。」

齐老爷理亏,笑着道歉。齐夫人也不完全占理,方才马车路过,也的确是该停的。大庭广众道歉了,也就没再摆个脸,等回房再慢慢算。

宋大人瞧着齐老爷这头一偏,这侧脸倒觉眼熟,看得仔细,可怎么也想不起来。齐老爷说完了话,想起客人还在一旁,回头和他说话。这猛地一偏头,整张脸入了宋大人眼底,突然就想起像谁了,略有惊吓。

谢崇华问道,「宋大人怎么了?」

宋大人讶异道,「齐老爷和我认识的一位故人十分相像……」他忽然想起前几日谢崇华说他内人娘家人曾有在宫廷待过的,齐妙……齐老爷,他更觉诧异,「敢问齐寻礼可是你们齐家族人?」

好端端的提起这事做什么,齐老爷莫名,「正是家父。」

「那……他当年可是做过宫廷御医?」

齐老爷略有得意,「家父曾任太医院院使。」

「哎呀!」宋大人用力一拍大腿,几乎是跳起来的,「可算是解了我六年困惑啊!」

满桌人都瞧着他,宋大人不好解释,拽了谢崇华往外走,「我有急事要和你说,各位先告辞,官场中事,不能告知,还请见谅。」

一桌人都愣神瞧他,不知宋大人所为何事。谢崇华更是不解,随他步子前去。穿过内堂,走入无人院中,宋大人才停下来,又惊又喜。惊的是这巧合,喜的是知道谁在对谢崇华下黑手,「你可还记得,上回我去鹿州见你,曾问过你可在京师得罪过什么人?」

「记得。」

「那样问你的缘故是要查科举可有人舞弊,记得吧?」

谢崇华点头,「记得。」

「可后来我回去查,却什么都没查到,那年科举众读卷官更是规规矩矩,令圣上与我大为困惑,此事也就没有继续往下查。可今日我才知道,你是得罪了谁,又是谁在舞弊科举啊。」宋大人喜得都不镇定了,这意外冲击让他很是惊奇,「你可知道你内人的祖父当年任太医院院使时,曾做过何事?当年任院使的是厉太师堂弟,后来犯错被齐寻礼参了一本,因此丢了官职,后抑郁而死。齐寻礼怕厉太师报复,所以回到故里,失去行踪。」

「但凡参加科举的人,尤其是入了会试的,都要查上三代。所以你的户籍一栏,因你妻子缘故,也有齐家三代众人名字,故而齐寻礼的也定是在的。你当时与我交好,厉太师又视我为敌,定是查了你的户籍。所以那么多才华横溢的士子中,偏是你落选十名外。我查这案子时,便有许多解释不通的地方,如今可算是明白了。」

谢崇华倒有一点不明,「为何宋大人一口咬定是厉太师所为?」

宋大人说道,「我让人跟踪那几个读卷官半载,发现他们和厉太师来往甚密,我也曾怀疑就是厉太师舞弊了科举。可我想不通的是,为何他要对你下手,而不对我的几个学生下手。而今我才明白啊……他不是冲着你去的,而是冲着你内人祖父的昔日仇恨所去。」

困在心头六年之久的事,如今突然解开,心头就如有重石放下。宋大人顿觉无憾,无憾之后又觉后怕,「那厉太师为人小气,刚愎自用,幸好当时我没有坚持求圣上让你入京,否则你在京师,只怕早就没命了。」

谢崇华听得也是心头有凉风扫过,日照之下也觉心凉,若真死了,也是神不知鬼不觉死去。当年入京落选,被派去做了个小知县,看似不幸,实则大幸,也亏得是自己命大。

宋大人想着想着,冷笑一声,「如此看来,厉太师更是留不得了。待我回到京师,便跟皇上说明,定要斩下他的人头,保你周全。」

一番话听得谢崇华动容,不过是几面之交,却得他力保,「大恩大德,日后定会拼了性命报答。」

宋大人得他一句话,也很是欣慰,身是懦弱文人身,心却是大丈夫。

过了两日,漕运结束,宋大人便运粮返回京师。

不等他从京师传来好消息,却有个坏消息传遍了整个大央——圣上突然驾崩,太后掌权,扶持自己的小儿子登基为皇,下令全部藩王入京朝贺。

一时天下哗然,人心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