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寒冷的天再次下起了雨。
萧珂缮要去宫里,走时嘱托她穿厚些,心里有事儿,俞璟辞敷衍的应下。
随意穿了身衣衫,外间披了披肩,夏苏打着伞,迎着雨往外走。
俞公府门口,吴达候着,她没觉得惊奇,先去临安堂给老爷子请安,这事儿老爷子还不知情,父亲的意思俞璟辞大约明白,没说。
俞清远和俞墨阳当值去了,俞墨昱把自己关在屋里看书。
俞璟辞去了邱氏院子,院里的盆栽刚换了新的,零星挂着几朵花骨朵,要开了。
「母亲!」
屋子里,已经烧了炕,虫子睡在最中间,小脚丫向上伸着,舔手舔出了声响。
周氏不在。
「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说声?」周氏在炕上,手里还拿着缝补的衣衫,一看偌大的福字就知道是为虫子备着过年穿的。
俞璟辞几步上前,让邱氏坐着别下来,「前几日大嫂说虫子生病了,我当姑姑的也没回来看看,今日得了闲就回来了。」
「大嫂呢?」
「周老夫人这两日身子骨不舒服,她回去了,明日就入冬了,周老夫人膝盖每年邻着换季就痛,你大嫂还问我有没有什么法子呢!」
俞璟辞点头,叫了两声虫子,可他吃得津津有味,不搭理她。
两人说了会话,俞璟辞问她认识黄氏与柳氏不。见邱氏严重闪过冲疑和好奇,她别开眼,伸手捏了捏虫子的小手,说道,「有人问我打听黄夫人,说早年得了她帮助,不知道有什么喜好,我看她实诚就应了,这不,回来问问您嘛!」
邱氏手里的针线没有停,「前两日你父亲也问我认不认识那两人,我一妇人,未出嫁时认识的人不多,嫁给你父亲后不管家,大大小小的宴会参加得不多,哪会认识那两人!不过,向你打听的是谁,怎的听起来和你父亲说的是同一家要报恩的人?」
想来俞清远也用这个法子打听两人,见邱氏不熟悉,俞璟辞摇了摇头。
傍晚时,周氏才从外边回来,带进一身的冷意,邱氏不让她碰虫子,「你身上冷,先暖和了再抱他,病气刚好,别又冷着了!」
周氏回屋换了身衣衫,出来时虫子被奶娘抱下去喂奶了。她夺下邱氏手里的针线,嗔怪,「母亲,辞姐儿难得回来一次,你多陪陪他才是,虫子的衣服要过年才穿,还有一个多月呢!」
邱氏这些日子照顾虫子,瘦了一圈,周氏又要回娘家,看在眼里,於心不忍。
「无事儿,她就是回来问问我认识两个人不,有人要报恩,对了!」邱氏穿过一针抬眼看着周氏,「你母亲认识的人多,辞姐儿的忙你倒是可以帮她!」
周氏偏头,「辞姐儿问谁!」
俞璟辞把与邱氏的说辞有给周氏说了一遍,周氏摇头,那两人平日不喜欢参加宴会,而且,黄夫人常年不在京城,跟在周老夫人身边,对两人也是不熟。
「不过,我明日去看望母亲时,可以帮你问问!」
虫子被抱了上来,手撑在两侧,已经睡了,周氏把人抱在怀里,轻轻摇着,邱氏倪了她一眼,「小孩子别宠坏了,他睡着了你摇,以后你不摇了他就不睡了,有你受的!」
周氏知晓,她母亲也说过她,她抱着虫子总想轻轻左右摇晃,让他睡得舒服,周老夫人和邱氏的意思差不多,都是会宠坏孩子。
停了动作,虫子安心在她怀里睡着。
天黑的早,俞清远还没下衙她就得走了,邱氏把她送到门口,叮嘱她别着凉了,「你别想太多了,你父亲会为你打算!」
上车后俞璟辞才回过神,邱氏说的意思是指太子妃之位,韩家升得快又有皇后帮持,小皇孙傍身,即便韩湘茵当了太子妃,她觉得没什么,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就好。
她没想过周瑾会是太子妃,周瑾性子直,有什么都写在脸上,说白了是没心机,往深了就是为人不够端庄,稳重。
过了两日,周氏来了。
「辞姐儿,我问过我母亲了,那两人在京里玩得好得怕只有未出阁时的皇后,不过,皇后入了宫,三人没断了联系,见面的次数少了许多,而且黄夫人和大伯母不对付,我母亲说,好几次宴会两人就吵了起来,当时在场的人都要脸面,知晓这些事儿的也不多!」
周氏和俞墨阳说了俞璟辞的意思,俞墨阳让她好生打听打听,那人必是对俞璟辞十分重要她才会到处帮着问。
周氏从周老夫人那得了消息就来了,此刻还得回去。
「辞姐儿,我就不进去了,母亲让我捎点酒楼的烤鸭回去,她还等着!」周氏说完就匆匆转身走了。
大伯母宋氏已经疯了,而且两人交恶,随即,她脑子一亮,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说不定宋氏也了解知道黄氏一些事儿。
俞璟辞给俞致远写了封信,让吴习送去驿站。
今日,萧珂缮回来得早,俞璟辞正趴在桌上闭目养神,看了一下午各大家族盘根错节得关系,她脑子有些迷糊。
太阳穴传来不重不轻的力道,她睁开眼。萧珂缮也低头看着她。
「今日回来得早!」
俞璟辞直起身子,欲起身,被萧珂缮按了回去,「坐着吧,我帮你揉揉!」视线落在黄色封皮的书上,各家都会给子孙普及朝堂里的弯弯绕绕,以及明里暗里的关系。
不过,看这些书的多是男子,女子也要看这种书萧珂缮还是第一次知道。
差不多了,萧珂缮把俞璟辞抱在怀里,他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掏出一叠纸,「这是母后生平事蹟,你最近是不是找这些?」
萧珂缮心思敏捷,俞璟辞偷偷查阅后宫女子资料他就猜测有什么事儿,俞墨渊送了消息回来,俞公府管家还要亲自跑一趟,其中定有俞墨渊不敢说的事儿,避讳着他,想来只有和皇后有关了。
俞璟辞想清楚了,大大方方翻阅起来,不得不说,上边记载得很详尽,皇后身边伺候得丫鬟家里边有几口人,是做什么的都记录了,还有皇后的服装,首饰,什么时候处理,不要了,送去了什么地方都写得清清楚楚。
屋子里静悄悄的,萧珂缮也不打扰她,外边,看到时辰了还没叫传膳,夏苏把锅里的汤温着。
看完皇后娘娘生平,俞璟辞松了口气,皇后年少时最多嚣张跋扈了些,并没有什么疑点,而且,皇后娘娘没有碧绿玉耳环,应该不是她。
感觉怀里的人明显身子一软,说不清为什么,萧珂缮也跟着放松了下来,「是不是宫里边有人和北疆巡抚串通?」
俞璟辞看到这个就明白萧珂缮必然会问,她琢磨着怎么回答,和北疆串通,甚至给皇上带绿帽子,无论哪种都是死罪了。
最终,她摇了摇头,「不清楚,二哥说了宫里边应该有北疆细作!」或许,不是细作,而是主使。
「殿下,妾身记得,宫里边有几位娘娘是来自北疆,您可否帮妾身也拿到她们的生平,妾身琢磨琢磨!」总之,萧珂缮也知晓了,她也没必要再瞒着。
没听到答覆,俞璟辞抵了抵身后的胸膛,「殿下若不应就算了,我再找谁帮帮忙!」
还没说说完,萧珂缮就答了声好,不过,「我问你,那日俞公府管家找你说的到底何事,你一届女流,抛头露面总归不自在!」
「没了,就说了宫里边的人有问题!」俞璟辞说的实话,不过,当日吴达的确有时瞒了她,是什么事儿,她自会查出来。
有了萧珂缮帮忙,宫里边的人查了好几位,不是皇后,萧珂缮查不到她们的首饰,俞璟辞也觉得差不多了,那几位从北疆来的娘娘身份没有可疑,贤妃也没问题。
萧珂缮问她看得怎么样了,她摇头,果真不是那么好差,不过,萧珂缮翻阅北疆巡抚资料时,却发现了一件事。
北疆巡抚叫大同,是一名孤儿,当年居住的村子因发大水,亲人都死了,他卖到一户人家当陪读,十四岁那年有人帮他脱了奴籍,科举成绩平平,庶起士,他自主谋了个外放的小官,后娶了一名妻子,是他当时上官的女儿,两年后,上官死了,他顶替了他的位子,没多久,他的第一妻子也死了。
奇怪的是,后来,他又娶了几名妻子,皆是和第一任差不多的情况,娶了名比他官职高的大人女儿,之后,那名大人不明不白死了,连着女儿也死了。
他的官位就一路上升......
俞璟辞不知道还有这种事儿,难不成同大人就是靠着娶妻升官发财?见萧珂缮一脸肯定的神情,她不免一噎,如此城府心机,难怪这么多年,北疆的事儿都被瞒得好。
没来由想起当初和离得夏庄洋和贺沁欢,如果两人没有和离,贺沁欢会不会遇着同样的事儿?
俞璟辞细细一想,当初给同大人赎身的人就是其中的关键了,询问的看着萧珂缮,他沉吟不语。
当年的事儿那么久远了,而且同大人这些年隐藏得那么好,很多证据都被销毁了,想到买了同大人得那户人家。
「有年走水,里边的人全死了!」
俞璟辞又泄了气。
天越来越冷,入冬后的第一场雪簌簌裸着,很快,窗外一片银装素裹。
北疆的事儿越演越烈,大同坐地为王的几率越来越高,皇上却冲冲不动兵,俞璟辞大约知晓中庆帝是顾忌着恭亲王。
恭亲王被大同挟持了,整个王府被人看守起来,俞墨渊托了两名北疆人递的消息出来,两人是妇人,土生土长的北疆人,出了北疆,拿着俞墨渊物件到俞公府的铺子找掌柜,这才知道北疆里边的情况。
大肆征兵,村里边的男丁都被抓去当兵了,还有一些年轻力壮的妇人则被带到了山上,两人能幸免不过是俞墨渊帮她们出了银子,免去了徭役,代价就是帮忙递个信。
妇人还说,如今北疆要下进城令了,不允许进出,里边要出来的北疆人都走了,妇人们说起来,泪眼婆娑,家里边还有老人,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去。
老爷子许久不出门了,当夜去了宫里,不知皇上怎么想,再上朝时,中庆帝命大将军率领三万大兵驻紮在北疆地界外,以便随时出兵。
两边的战火算是挑起了,俞璟辞心里越来越不安,俞墨渊性子虽沉稳下了,可一人在龙潭虎穴,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萧珂缮也比平时忙了,人虽然在府里,可俞璟辞却见不到他,而且,进出太子府的大臣比以往多了起来。
这日,韩侧妃抱着裹成雪球的朝哥儿过来,韩侧妃越发漂亮了,估计是调养得好,皮肤滑腻,白皙红润,比之前好看了许多。
「妹妹不会觉得我叨扰了吧?」韩侧妃坐在椅子上,把朝哥儿递给奶娘,「今日来是拖了皇后娘娘的意思,问妹妹一件事儿!」
俞璟辞挑眉,皇后娘娘想知道她什么事儿?
韩侧妃维持着一贯的温和,「皇后娘娘说,虽然北疆战事来了,可不能因着十万八千里的事儿乱了自己的生活,问问妹妹对太子妃人选怎么看,皇后娘娘也问过我,我和妹妹说实话,太子妃自然是吸引我,可我知道自己性子,我和皇后娘娘说了你,皇后娘娘差我问问你怎么看?」
俞璟辞让夏苏换热茶,嘴角挂着合适的笑,「自来太子妃都输皇上皇后说了算,姐姐是不是弄错了,如果皇后真问我的话,我还得好生想想,毕竟,事关皇家事儿,我也不能乱说!」
俞璟辞脑子里都是北疆的事儿,皇后真要想提了俞璟辞当太子妃,皇上那儿此时也没兴致。
韩侧妃听了,神色一顿,拿起茶,上面还冒着烟,轻轻吹了一口,道,「我也是这么和皇后娘娘说,可皇后娘娘说,除了她和皇上的意见,还有考量个人秉性,皇后和你交流的时间少,担心吓着你了,就让我来问问!」
「不若殿下过来了问问殿下的意思好了!」韩侧妃平日性子沉稳,不争不抢,可在俞璟辞看来确实另一番,心机不输任何人,不管皇后是否说了那番话,韩侧妃的说辞分明不是真心为她,而是彰显自己的宽宏大度。
韩侧妃恬淡一笑,又说了些其他,问俞璟辞还把睿哥儿接进府里不,俞璟辞摇头,听说霜姐儿把睿哥儿送到郑府了,郑夫人对霜姐儿比对几位少爷都好,睿哥儿性子讨人喜欢,想必会更得她欢心。
俞璟辞心里边装着事儿,应付韩侧妃神情淡淡的,奶娘怀里的朝哥儿貌似也不太欢喜,过会儿就哭过会儿就哭,韩侧妃没法子,只得领着人走了。
走前,拉着俞璟辞的手,有些落寞,「妹妹别想多了,我是真心觉得妹妹人好,又得殿下宠爱,处事不偏帮谁,以后你管太子府了,我是心甘情愿向着你!」
察觉她表情严肃了些,俞璟辞把人送到门口,看着她们身影消失在大学茫茫中才往回走。
「娘娘,如今您母凭子贵,何必上门自取其辱?皇后娘娘问您也是想提拨您了,不为着您自己,也要为着朝哥儿多想想,他还这么小,要是您成了太子妃......」
「别说了,我心里边有打算,俞妹妹性子好,不会苛待谁,俞公府在朝堂也是一呼百应,她当太子妃,我无话可说,她不会为难了朝哥儿,以后若再要我听着你半句污蔑旁人的话,别怪我没提醒你!」韩湘茵一张脸都埋在帽子里,看不清神情,说话的嬷嬷听着了,身子一颤,长长的叹了口气,她的娘娘怎么就不争不抢,送到手边还想着往外推呢!
皇后听了人禀告,淡淡恩了声,如今赵韩两家结了亲,韩湘茵又是软柿子没主见,她还算满意,比起当初的沈梓姝,少了份聪明何尝不是好事?
扯回北疆。
大将军的三万士兵驻紮下来,北疆城门上巡逻的士兵越来越多,大将军只以为是他们动静大,北疆有了防范,谁知,这夜子时,听到账外的喊打声,大将军才惊醒,竟是北疆战士谋反了,夜袭战营。
没有防备,损失惨重,看着清点的人数,三万将士,白白没了五千,心知是他轻敌了。
他的认知里,北疆总共人口也才三万,还有老弱妇孺,驻紮营地,故意选了北疆城门能见着的地儿,本是想挑衅,谁成想北疆会夜袭。
吃了闷亏,大将军也不敢回击,皇上旨意还没下来,贸然攻打北疆,里边的恭亲王有个闪失,皇上不会放过他。
等北疆战报呈上来时,已经临近年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