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自己都数不清自己究竟有多少钱,但a市房价惊人,每一套房子又处在黄金地段。
云飞镜收下房産证小本本时看了一眼,草草估算之下,觉得这三套房子至少也该有几千万。
何况除此之外还有商铺。
人类的阈值就像是弹簧一样,可以在一定范围内拉伸收缩。
但回复能力是有极限的,就像是弹簧被完全拉成一条直綫时,就肯定弯不回去了。
云飞镜的阈值也是一样。
到后来她已经不再估算云家给了她多少东西,那笔财富是个让她从心惊到恍惚再到麻木的天文数字。
毕竟刚刚回到云家一天,云飞镜还是端着心,有着些许的不适应。但现在一见到熟悉的朋友,云飞镜就顿时放松下来。
一听林桓提到这个话题,云飞镜立刻呻.吟一声靠在椅背上,她喃喃地说:「我的人生规划被彻底格盘了……」
她从前给自己做的那些人生规划全都不好用,以后都得根据情况调整重做。
林桓也双眼发直:「那也是种幸福的格盘。你可以重新找找人生的意义,比如建所希望小学,做做慈善之类的——哦对了你要不要人管理资産,我可以专门帮你数钱。」
云飞镜:「……」
罗泓一脸无奈地看着这两个咸鱼般瘫在椅子上的同伴。
「不至於吧,你们坐直一点……」
「别假正经了。」林桓伸手在他眼前一晃,「要是给你一个亿,你想干什么」
罗泓脾气非常好,被当面说假正经也不生气。他认认真真地思考了这个问题一会儿,非常正式地进行了回答。
「那要看是在人生的哪个阶段。如果是现在得到这笔钱的话,我大概会保存起来,不会在成年前动用这笔钱。
如果是在我成年以后得到它,我大概率已经进入某个项目组,或者自己尝试开发某个项目,那就可以做研究经费……但应该也买不了几件仪器,我心仪的仪器真的很贵。
如果是在我的晚年拥有它,我大概会赞助给我看好的项目实验室,或者像你说的一样……」
罗泓冲着林桓略一点头。
林桓顿时惊了:「什么像我说的一样,我说什么了」
「捐给希望小学、午餐工程、助学行动,或者做爲慈善资金用以帮助兔唇儿、尘肺病人、脑瘫患儿……」
林桓的嘴角抽了两下,他喃喃地说:「你真的捐我就随口一说,开玩笑的。」
「我知道。」罗泓笑了一下,目光清正,「可我是认真的。」
「……」林桓嘴唇翕动了两下,最终只是长长叹了口气,「确实是你会做的事。」
云飞镜听着他们的话,心里那个被压抑的念头又一次浮动上来。
在她的图书馆里,至今还摆着三个光团,象征着三条不同的道路。
海伦之惑那个选项,在最开始就被云飞镜排除在外。
所以说到底,这其实只是两种道路的选择。
大国重器,抑或商业巨子
将终身奉献给无止境的学习与研究,还是成爲富甲一方的企业家
云飞镜无声地把眼神转向了林桓。
「如果你有一个亿,你会去做什么事」
林桓眉毛微微一动,神色很是意外。
想必他在用这个问题难爲罗泓的时候,大概率没考虑到云飞镜居然还会把这个问题出口转内销,最终丢回他的头上。
林桓懒洋洋地笑:「我可不做假设——我这么贫穷,根本不会有一个亿。」
「回答一下吧。」云飞镜坚持地说,「我在做一个非常重要的决定,想听听你们的想法。」
「……」
林桓缓缓收敛起了他脸上常有的那种戏谑、玩笑和矜傲。
「如果是我……我才不会想我有一个亿的话该怎么办。我挣钱,但我最终追求的不是钱。」
林桓一点一点地坐正了身体,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你看我。」
云飞镜将目光投向林桓,他的脸色是一如既往的苍白。
「我出声那年,医院就给我家里下了病危通知单,可我活下来了。我十四个月的时候,医生说我活不过六岁,可我活下来了。我七岁的时候,医生说我能活过十四岁就是奇迹,可——我又活下来了。」
林桓薄薄的两片嘴唇中不断吐出各种数字,他语气平静得仿佛微波不起的深潭,然而云飞镜却觉得,他的倨傲在这一刻胜过往日的每个时候。
在三次生命的拔河中战胜了死神,他确实是有资格倨傲的。
云飞镜喃喃道:「所以,你是想一直……」
「不。」林桓像是预料到云飞镜要说什么一般,果断地一摇头,「to be or not to be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个——这根本就不是个问题。」
顶着云飞镜和罗泓惊异的目光,林桓昂起头,脸上的笑容终於骄傲地绽开。
他的眼睛闪闪发亮。
「我已经不在乎最后是活是死,但我一定要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做成了,我虽死犹生;做不成,我活着和死又有什么区别」
他伸手拍了拍云飞镜的桌面,矜持地叫了她一声。
「给你个来自前辈的告诫,重要的不是你现在有什么,能用手里的东西做什么——重要的是,你究竟想要什么。」
「做你想做的事,拿你想得到的东西,哪怕在旁人看来再幼稚也没关系。不用管别人干什么,只用管好你自己。」
「你看我,我活着就是要搞事。」林桓非常坦然甚至非常自豪地说出这句话,「你呢,你想干什么」
她想……
云飞镜突然就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
那时候她喜欢上路过商场橱窗里的一件粉红色小外套,但它真的太贵了。即使妈妈想买给她,也实在买不起。
於是云妈妈就把云飞镜抱起来,轻轻地亲了亲云飞镜粉红的小脸。
她和云飞镜宣布:「小镜子以后会有粉红小外套的。」
那一年的新春,云飞镜真的得到一件相似的粉红色小外套。
她穿着那件衣服在妈妈面前旋转、跳舞、蹦跳。妈妈又问她:「小镜子高兴吗」
云飞镜很高兴。
而她当时在想……这件衣服这么漂亮,所有小女孩都应该有这样一件粉红色小外套。
——原来当初的想法,直到如今也没有褪色。
在盛华被人欺淩的时候,云飞镜也会思考,爲什么会是她呢
她是太特立独行了是太傲慢了是太格格不入了
真的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吗
但后来,她想明白了。
——她只是被选中了而已。
如果她长得丑,那么她就会因爲丑被欺淩;如果她长得胖,她就会因爲胖被欺淩;因爲她没有家人也没有钱,所以就因贫穷而被欺淩,因爲她敢於反抗,握紧自己的的拳头,所以就要因爲没有老老实实地做一滩烂泥而被人欺淩……
错误的从来不是丑、肥、穷、慢热和内向。
被孤立也不是因爲倔强、独特、敢於反抗和不会处理人际关系。
云飞镜所遭遇的一切,不是因爲她自己有任何的过错,只是因爲她遇到了一群人渣而已。
一群因爲家里有钱,自觉生而高贵,便利用暴力、利用金钱、利用权势和人缘,随意践踏别人的人渣。
——强.暴犯犯罪,也不是因爲短裙,不是因爲酗酒,不是因爲女孩子太漂亮太可爱,只是因爲他们是犯罪分子而已。
所以云飞镜不必自责,不必反省,不必作爲受害者还要承受被迫加诸在她头上的一切。
受害本来就不是她的错误,爲什么她还要检讨自己是不是一个完美受害者
她要站起来,然后……
「我有一件粉红色的小外套。」云飞镜突然说,「我觉得,大家都该有这么一件小外套。」
云飞镜能一路下走来,没有在深夜里啼哭,没有在无人处自残,没有抑郁也没有跳楼,是因爲她坚强,她冷静,她内心坚定又思路清晰。
幷且身边一直有人在帮助她,校医院的女老师,把她护在身后的男老师,罗泓,王老师……
他们用关怀,用爱,用明处暗处的照顾,尽他们的所能,和云飞镜明亮的灵魂一起,共同编织出一把遮风挡雨的伞。
可世上还有太多人没有打上这把伞。
「我想成立一个基金会,可以帮助被校园暴力的人。」
云飞镜曾有一件小外套,她现在要把外套送给有需要的人。
遭受家庭暴力和校园暴力,急需得到帮助的学生和家庭成员,他们应该有这件「粉红色的小外套」。
读不起书的小孩子们,应该有这件「粉红色的小外套」。
聋哑人和不良於行的残疾人,也应该有这件「粉红色的小外套」。
云飞镜坚定地点了点头:「我要有很多钱,我也要帮很多人——这两者是幷列关系,没有先后,缺一不可。」
有一分的钱,就做一分的事。有十分的钱,就做十分的事。
她敬佩罗泓的胸怀,却自忖没有像他一样,对科研抱着无尽的热爱。
那也没关系,即使成爲商人,她也可以做有情怀的商人。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她选第二条路,却未必不能成爲一国的栋梁。
云飞镜的语气愈来愈慢,却越来越坚定。她说:「我要成爲……商业巨子。」
罗泓和林桓看着她,齐齐地爲她鼓掌。
男孩子们鼓掌,吹口哨,大声欢呼叫好,眼中灿灿发亮。
罗泓和林桓齐齐冲着云飞镜举杯,云飞镜亦端起果汁回应。
三人彼此对视一眼,齐声笑道:「敬无上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