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栩话音一落,不啻惊雷。
大明皇帝历来不敢与群臣太过针对,每一次群臣争锋,往往都是皇帝退让,这也大明士大夫地位急剧攀升的原因。
杨涟脸色微变,手一撩,噗通一声跪下,大声道“皇上,请三思!”
“皇上三思!”
“皇上三思!”
“皇上三思!”
杨涟带头,三十个人整整齐齐的跪在地上,大喊着‘皇上三思’。
大殿里涌动着一股寒意,‘三思’之声绕梁不绝。
曹化淳上前一步,摆着大内总管的气势,尖声喊道“来人,全部拉出去!”
一队队锦衣卫从前后三个门内涌出,直奔跪着的大臣们冲去。
杨涟心里怒急,猛的抬头,厉声道:“皇上,胡乱兴兵,打压贤良,天下烽烟四起,朝廷乱成一锅粥,就不怕太祖张目,毁了大明两百年江山吗?现在回头……”
杨涟还没有说完,就被锦衣卫拖了出去。
其他大臣们也纷纷厉喝不止,这是他们完全没有想到的,小皇帝居然真的敢,当庭驱赶他们!
“皇上,你就不怕天子士子寒心吗?”
“昏君,如此何以得天下民心!”
“皇上,莫不是真要做那亡国之君!”
朱栩站在那,目光扫过大殿,虽然空缺了不少,但一眼望过去,几乎全都是他的人,至少,都是可以控制的,能做事的人!
除了朱栩铁杆的傅昌宗,周应秋等人,其他的,包括朱由检都浑身发冷。最上面的那位小皇帝还真是果断,三十多个朝堂重臣说赶出去就赶出去了!
要知道,这些人都是东林党人,东林党遍布大明内外,从不入流的小吏到一品大员不知凡几,没有哪个衙门,哪个位置没有东林党人的!
如果东林党人发狂,别说京城,甚至整个大明都会陷入瘫痪!
这其中还包括九边的大将,蓟门总督,辽东巡抚,督师!
可以想见,刚刚的事情一旦传出去,绝对是一场不可预见的风暴!
但这个时候谁也没有,或者不敢开口。
直系的傅昌宗,周应秋等人自然是知道朱栩一些想法,丝毫不意外。远一点的王绍徽,倪文焕等人也不会开口,毕竟其中还牵扯着信王朱由检。
新任兵部尚书申用懋以及其他中立的大臣更不能开口了,东林党赤裸裸的逼宫,真要是激怒皇帝,抄家灭族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朱由检躬身站在最前面,心里矛盾无比。即恼怒东林党乱来,激怒了朱栩,也对朱栩如此简单粗暴的驱赶朝臣不满。但他身在漩涡的最中央,一个字都不能讲!
朱栩将满殿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微微一笑,坐回去道“好了,下一项。”
朝臣们还没有从震惊中醒来,听着朱栩的话,傅昌宗连忙出列,道:“皇上,户部奏请清查历年地方所欠银粮,限期补齐,不得拖延!”
朱栩面色不动,任由朝臣们议论。
而魏忠贤,至始至终都跪在那,不曾多一句话。
此刻,文昭阁内,赵南星等人坐在一起,面色凝重。
皇极殿与文昭阁相差不远,坐在文昭阁内的几人又一直关注着廷议,杨涟等人被赶出金銮殿,自然第一时间知道了。
四方桌静谧良久,叶向高忽然抬头看向赵南星,沉声道:“不论如何,赵大人,你要冷静,不可轻举妄动!”
韩癀也看着赵南星,神色警惕。
赵南星向来专横,是敢与万历皇帝正面叫骂的人,新皇帝才九岁,根本不在他眼里,两人都心里不安,隐隐觉得赵南星可能不会再继续这么‘平和’下去了。
高攀龙神色冷峻,看着叶向高两人,冷声道:“两位大人,莫非你们真要看着皇上彻底搞乱朝局到不可收拾才出手阻止吗?”
叶向高两人脸色也不好看,朱栩先是胡乱兴兵,搅的天下不宁,接着将内阁空悬,任人唯亲。现今正是大明的多事之秋,内忧外患,岂可如此胡闹折腾?
但同样,他们也不愿意折腾,新皇已经在乱来,如果他们再加入进去,只怕局势真的就难以控制了!
高攀龙端坐,见叶向高两人说不出来,转向赵南星道“赵兄,此事正好是一个借口,我们联络信王,一定要逼迫皇上退回内宫,交出权力,直至成年!”
“还不够!”
赵南星脸角微微抽搐,眼神迸射着厉芒,寒声道:“大厦将倾,岂可坐等?我这就去见太后,然后再见英国公!”
赵南星话音一落,三人齐齐脸色大变。
叶向高瞪大双眼,前所未有的肃然,道:“赵南星,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韩癀也坐直了,满脸惊悚。
高攀龙也很意外,完全没有想到,赵南星居然这么大胆!
不过,转眼间高攀龙就沉声道:“好,我去见信王,还有平王,现在就去,不能拖!”
高攀龙目光炯炯,神色坚定。为了大明,为了社稷,他们也不是没有做过大事。不论是‘红丸案’还是‘移宫案’,哪一个不是看似大逆不道,实则为国为民,最后,也证明了他们是完全正确的!
当初移宫案,也是他们与英国公等人强势逼迫的李选侍,现在,只不过是换了年幼的小皇帝!
叶向高站起来,一脸强势的阻拦道“慢着,决不可行!”
赵南星也跟着站立,决然道“叶大人,现今是我大明存亡之际,难道你真的不要做点什么,只是坐视吗?”
叶向高眉头紧拧,一脸凝重。他心里有千万个理由,可偏偏找不到一个能够说服赵南星的。
赵南星将叶向高堵了回去,又看了眼韩癀,转身大步离开文昭阁。
高攀龙也跟着离开,两人心事重重,都是一脸肃然、决然之色。
叶向高与韩癀对视一眼,长叹一声坐了回去,道:“韩火广,这次,只怕是祸非福啊。”
韩癀默然,直觉太阳穴不停的跳动,疼的厉害。
他们两人颓然无语,在他们身后,隔着一道薄薄的墙,一个耳朵贴在墙壁的小太监,悄然无声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