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钊言一直紧盯着温体仁,见他始终不言不语,心里越发笃定。
抬头挺胸,一副士子领袖模样,目光闪动着,沉声道:“温大人,我等寒窗苦读十多年,为的就是一朝登科,光宗耀祖,现在却被贪官污吏所阻,你身为礼部侍郎,今科主考官,难道不应该说些什么吗?”
“还请温大人开金口,回答我们!”
“不错,若是温大人不回答,我等就联名上万言书,看看那些堂部,内阁的大人们是否都是真眼瞎!”
“我相信朝堂上的大人们总有正直大臣,不会沆瀣一气!”
“温大人,难不成你已经默认了,还请温大人说句话!”
士子们聚集的越来越多,足足超过三百人,将两边街道堵的严严实实,群情激奋。
温体仁就那么的站在那,背着手,挺着肚子,一个字都不多言,任由这帮人山呼海啸,他自巍然不动。
这里的事情自然飞快惊动了京城的方方面面,毕竟‘魏忠贤谋逆’案还没有完全结束,北直隶一直都处於比较紧张的状态。
张问达是刑部尚书,此刻听着廖昌永奏报,神色顿时微沉。
大明朝廷现在的基调是‘稳’,虽然这个‘稳’时常被皇帝一意孤行的打破,但还是需要。
‘禁令’一出,士子们势必会群情汹涌,风波肯定不小,内阁已经决定‘不管不问’,但若是愤怒的士子们当众殴打礼部侍郎,今科主考官,内阁就是想不管也不行,一旦内阁插手,稍有偏颇就会掀起更大的风浪!
天下间读书人的事情是最麻烦的,他们的一张嘴,一杆笔就能活活逼死人,何况还是这么多人,关乎的更多!
廖昌永已经升任刑部侍郎,他看着张问达的神色,也猜到他为难,走近一步,低声道:“大人,要不我们派人去保护温大人,将他救出来,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管?”
张问达冷哼一声,抬头看向外面,道:“这个时候不管我们做什么,都是火上浇油,不说我们不能派人,别人也不能,就算温体仁真的被打还是如何,内阁也会压着事情,大事化小……”
廖昌永眉头皱起,道:“大人,要是这样,咱们刑部,内阁还有什么威严?要是这些人得寸进尺,又该如何?到时候只怕更难收拾,我们刑部是首当其冲要被问责的。”
张问达自然知道,他面无表情的思索着。
他心底其实很清楚,当今皇帝不喜欢他,根源就是天启三年,皇帝要他做惠王府长史,他耍了手段,脱身离京。之所以还能登上高位,位同辅臣,只是皇帝向江南士林示好的一个手段,但凡他露出破绽,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被踢回乡。
不过他有他的傲气,且在政务上,他也不赞同朱栩如此大起大落,大刀阔斧。士子们闹事,根源上还是朱栩改革太过心急,不懂怀柔之道。
他与毕自严等人的心思是一样的,就是尽可能的阻止朱栩‘乱来’,稳定朝纲,控制局势。当然,对於‘新政’他们是支持的,大明厄需整肃是共识,‘中兴大明’是他们所有人的坚定目标!
怀柔,张问达懂,他有的是手段对付这些士子,可是现在不是天启,万历年间了,太多的事情由不得他,不说内阁,刑部就不是他完全可以操控,很多事情都被画上了‘红线’,没几个人敢於踩界。
张问达心里沉思良久,道“派人盯着,没有事情不要露面,如果士子们要动手,过一阵子再救人,决不能先出面,不能对士子动粗,不能授人以柄,知道吗?”
廖昌永抬手,道:“下官遵命!”
关注温体仁的,
不止是张问达,顺天府的陈奇瑜同样头疼,不知道该如何办?毕自严,孙承宗,靖王等人都在看着,但谁都没动,同样清楚,这是一团烈火,随便一个举动都可能是烈火烹油,燃烧至整个天下!
温体仁站在那,一言不发。
士子们的火气越来越大,围聚在他四周,愤怒的口水已经能喷到他脸上,他依然纹丝不动,一副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从容之态。
温体仁的侍卫悄悄走过来,在他耳边极低声的道:“大人,我带您杀出去吧……”
温体仁背着手,神色不变,依旧一个字都没有。
侍卫会意,悄悄退了下去。
周钊言带着人与温体仁对峙都快一炷香时间了,口水喷的太多,有些累,他神色难看,火气有些压不住了,怒声道:“温大人,莫非你以为你一言不发我们就会退缩吗?今天你不说话,我们绝不会罢休!我们绝不会允许徇私舞弊的科举进行,我们一定会抗争到底……”
他话音未落,就看到温体仁身后,似乎有人在走。
他这一看不要紧,不是一两个人在走,而是接二连三的,飞速在减少。
他皱着眉头,转头看去,发现他身后的人,也在减少,一些家丁服饰的人走近这些人,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然后被说话的人就低着头,犹豫一番,悄悄的走了。
这些‘家丁’越来越多,从两面涌过来,都是低声说话,苦口婆心,更多的开始离开。
但还是有人没被劝动,声音铿锵有力,在小巷子里回响。
“我不会走的!你回去告诉父亲,就算他被罢官,我也要抗争到底,还科举一个朗朗干坤!”
“你回去转告秦伯父,一人做事一人当,朝廷昏暗至此,读圣贤书之人岂能无动於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