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滚乐队的糙爷们,知道一个“和稀泥”已经很了不起啦
兄弟们形成一堵人墙挤在人群里,听德国老导演这么聊天,着实为自家老大紧张了一瞬。
看看,周围多少名人,多少媒体大佬和镜头,老大要是含糊带过,言之无物
在场的都是人精,难免会不禁怀疑,容修是有备而来,在家练完了,过来搞事情展示一番。
不过,大家很快就发现,容修确实对古典音乐、艺术歌曲有着独到的见解。
容修与德国老导演言语投机,隐隐有聊得忘我的架势。
能够做到信手拈来,侃侃而谈,音乐造诣与知识储备必然比大家看到的更深
“德奥艺术歌曲有着极高的艺术价值,我的母亲曾在奥地利读大学,是狂热的德奥音乐爱好者。”
容修一句话就让德国老导演格外熨帖。
“相比于法语或意大利语,我觉得德奥音乐的发音更难,而且主题元素上也更为深刻大自然、神秘事物、精神领域、生老病死”
说到“生老病死”,容修瞥了一眼并肩的顾劲臣,没有继续往下说。
当这些深刻的元素用音乐动机、手法和语言表现出来,必然更有深度和难度,但容修想了想,还是避开了深谈。
生老病死,恐惧与牵挂,这是他下意识不想触及的话题。
顾劲臣微笑与玛莎谈话,仿佛没注意到容修的回避。
容修寻思片刻,毫不顾忌围观的人群和镜头,转而对德国老导演分析道
“ danza的钢琴作为伴奏,虽然和弦并不复杂,但一直与声乐互相补充、互相竞争
“刚才我弹奏到间奏,声乐部分休息的时候,钢琴伴奏部分的右手旋律,就会出现前奏中的某个主题,或者模仿前奏部分的旋律,以及声乐的长音部分也是如此。
“在我看来,这种默契与调和,就像中国的太极,彰显出生生不息的韵律美,同时也是这首作品最复杂的地方虽然不如德奥音乐有难度,但也有它复杂、美妙之处。”
容修的回答真是两边都是得罪啊。
还提到了中国的太极。
默契,调和,互相补充,互相竞争。
说到这,容修再次睨向顾劲臣。
他想起,两人在玉湶山别院看外公打太极时,曾经聊过“太极图”的话题。
当时,两人身处林中仙境,远离纷杂都市。容修情之所至,以“默契与互补”的太极图比拟他与爱人的契合关系,然后就被甄老爷子揶揄了一句太极图讲究的是阴阳调和。
相恋的两个男人啊。
就好比堕入魔道,不论是精神还是身体,最后或被反噬。
容修沉思了良久。
顾劲臣微怔,耳畔忽而听不见那动听嗓音,便中止了与玛莎的交谈,转头瞧了过来。
容修醒过神,轻喃着“太极图”,对德国老导演接着道“是的,这种默契与配合才是复杂的,如果演唱中途出现一丁点小问题,节奏发生一点小错误,就会导致声乐与钢琴完全脱节。”
这么说着,容修转过身,看向了围观的人们,透露道
“我在少年时与母亲学的这首歌,当时是她弹钢琴为我伴奏她是一个对待音乐特别严谨而且严厉的妈妈,所以”
环视四周的名媛小姐与小少爷们,容修露出“你们都懂的”无奈表情,惹来年轻人们共鸣的笑声。
全世界的小孩都在学艺的道路上被家长拿着小皮鞭赶过啊。
容修“所以,当年练 danza时,为了能跟上母亲的节奏,我还找到了一些小窍门,刚才碰巧和利昂导演聊到了配合和节奏的问题”
调侃的口吻显露出属于容修的幽默,从容而又潇洒,让众人都提起了兴趣。
很难想像,眼前英俊挺拔的绅士在少年时期是什么模样,连带着他的母亲也让人好奇起来。
有自信的绅士最让人着迷。
偏偏自信中还带着一丝羞涩,在给大家分享“学习窍门”的时候,就像小男孩在给伙伴们展示自己收藏的宝贝。
当然啦,这个小男孩最最宝贝的那个大宝贝,肯定是被他藏得好好儿的,只容他自己破坏与疼爱,不会给任何人分享就是了。
李里“”
容修果然是容修啊,画风突变是怎么回事
说好的上流社会派对呢莫名变成了“容老师小课堂”
说到“跟上伴奏的小窍门”,四周嘉宾们都竖起了耳朵。
就连赫尔曼子爵也往前走了两步。
“如果不是自弹自唱,而是有人伴奏的话,演唱时我们就只要仔细听钢琴伴奏左手部分的重音拍,其它花里胡哨的什么都不用管。”
容修干脆洒脱地说
“如此一来,演唱节奏八成就不会出错了,而且钢琴伴奏还能为我的声乐部分增加动能,让演唱更有律动感。”
其它花里胡哨的什么都不用管。
甄素素“”
这让卖力给你伴奏的妈妈情何以堪啊,把钢琴弹出了花儿,结果在她儿子心里就是“花里胡哨”,压根就没搭理
周遭学过琴的名流们笑得更欢了。
德国老导演细品了下,手指在腿上打个节奏。
“原来如此”话糙理不糙,老导演不由抬手轻轻鼓掌,这确实是尽快与伴奏配合上的最佳捷径。
如果说,雷丁的舞台表演,让各国的滚迷们都记住了“dk乐队”以及dk乐队优秀的队长。
那么,今晚这一遭,英国电影圈的上流人士、电影媒体们,才算是真正地记住了gu的这位好挚友、威尼斯银狮配乐奖的获得者,容修。
人群里,顾劲臣正在寻找时机,准备带容修离开这里。
即使是“千磨万击还坚劲”、恪守绅士礼节的顾影帝,今晚也委实有点生气,以至端不住礼仪,不想再与他人虚与委蛇了。
所以说,他一直以来都在倾尽全力地保护着容修,努力让他留在那个天真烂漫的世界,不愿这虚伪肮脏的世界与丑陋的人性沾染爱人一丝一毫。
高尚的灵魂不应该被眼前这些东西充斥污染。
他不愿容修在赫尔曼子爵的面前低头。
不愿爱人低头。
当年为了乐队兄弟,容修给父亲下跪认错求情,保老虞大梁生活无忧,保二哥牢狱平安。
顾劲臣祈望,往后余生,只在吻他时,容修才会低头。
于是,赫尔曼子爵就在眼前,面对面的距离,容修即使身为晚辈也没有上前曲意逢迎。
无所谓外界如何评价不顾及场合轻重也好,不考虑剧组立场也罢,甚至没给路易和加百列等任何人的面子,由心地、牢牢守住了他的尊严和骄傲。
主要是因为顾劲臣暗中拉住了他的小指。
顾劲臣很强硬,在赫尔曼子爵走过来时,他硬是没让容修迈开步子。
显然,柏林影帝那偏执、较真儿的毛病犯了,谁还没有点儿脾气呢
实际上,今晚两人还真没觉得自己有多委屈,与自己入行以来吃过的亏、受过的苦、遭受过的恶意相比,这些都是毛毛雨。
但,最后还是发作了,两人都是因为对方吃亏而生气
格雷瓜尔对顾劲臣出言侮辱,顾劲臣只当疯狗乱咬没搭理,却让容修勃然大怒。
而赫尔曼子爵作为好友路易的父亲,对容修犹如支使戏子伶人般的羞辱,没让容修有太大反应,却彻底激怒了顾劲臣。
顾影帝生气时,显然和容修不太一样。
容少真正盛怒时浑身冒火,仿佛雷霆之势熊熊烧来。
顾少生气时则像冰,脸上仍是雅致笑意,但温润气质转瞬之间就变得冷冽清傲,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
卫忠和张南交换了视线,武西和赵北仍守在廊厅附近,四人严阵以待,随时准备为两位少爷清开道路,拂袖走人。
反正电影人后采、各种访谈已经结束,眼下还进行了一场不在计划之内的福利采访,容修登台表演给足了爵士面子,也满足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今晚酒会的大高潮已然过去,就算现在离开也不算失礼。
顾劲臣给封凛递个眼神,打算带容修提前离场。
就在这时候,远处出现了一些状况
舞池里比肩接踵,人群未散,气氛仍然高涨,嘉宾们聚集在一起聊音乐,路易回身时,不小心撞到身旁人的酒杯。
好在杯中酒只剩一点,但还是溅在他的西装衣袖上。
加百列将路易揽到近前,拿蓝色格子手帕给他擦袖口,两人距离拉近,比塔兰泰拉舞时更近。
嗅到熟悉古龙水味,路易抓着加百列的衣角,无意识的依赖,他贴近加百列颈间耳语“带我走吧,现在就走。今晚父亲和堂兄让大家不愉快,回去还要对gu和rong道歉。”
听口吻是想在父亲离开之前悄然离场。
他们对了眼神,沉默片刻,加百列放下绅士准则,说“好。”
两人相距仅有几厘米,交颈低语时,遮挡视野的人群散开。
宾客交错往来,人群缝隙之中,一道犀利目光遥遥落在两人身上。
赫尔曼托马斯子爵
就在一行人考虑提前离场时,一直站在原地酝酿什么情绪的赫尔曼子爵,仿佛终于从一首艺术歌曲之中醒过神,突然有了动静。
赫尔曼出列了,缓慢地迈前一步。
容修停下与导演的交谈,转头看向赫尔曼。
封凛心有顾虑,此时局面不适合容修开口。
幸而考虑到这一点的不只有封凛一人。
“爵士。”顾劲臣微笑地颌首,澄澈嗓音带着冷意,“rong给我介绍过一部音乐剧,获得过俄罗斯最大戏剧奖金面具奖的罪与罚我相信您一定读过这本名著,书中有一段话要了解一个人,你得慢慢地、细心地来进行,才不致犯错误和抱成见,要不然,以后要改正错误和消除成见就困难了。”
平铺直叙的话语,带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毫不委婉,掷地有声。
赫尔曼脸色阴沉,一时间没有反驳,也未像之前那般喝斥,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好似注意力并不在容顾二人身上。
容修眼角朝身后瞟了一眼。
身后是乐队兄弟们,远处模糊不清,是站在嘉宾人群之中的路易和加百列。
赫尔曼也看着那个方向,眯了眯眼睛,猛然意识到什么般地,脸色蓦地大变
他整个人都瑟瑟发抖,拄落在地的手杖在颤,就连嘴唇也在哆嗦。
顾劲臣观察到子爵的神色变化,以为自己的一番话将路易的父亲刺激到发病了。
鄙夷、羞辱、激将、逼迫容修登台这些都是格雷瓜尔夫妇和赫尔曼的手笔,此时才发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否为时过晚
顾劲臣以为,赫尔曼内心的滔天怒火已经达到极限,而自己也已经准备好承受接下来的一切。
然而,赫尔曼没有任何行动,一点声音也没有。
事实上
赫尔曼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容顾二人身上了。
刚才他看到的,自家儿子与加百列波普男爵的互动,让他整个人如遭电撃般地僵在原地。
无数画面在赫尔曼的脑中闪回
几次家族聚餐时,路易的言语、表现、与众人聊起“加百列叔叔”时的反应,此刻都变成了那个荒谬猜测的佐证。
加百列搞了我儿子
这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在脑中,赫尔曼子爵就像雕塑一般僵在了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加百列波普
他怎么敢
赫尔曼出离愤怒,耳朵里只有一个声音他,怎么敢
嘭地一声,脑中那根弦绷断,他的耳朵嗡嗡作响。
加百列,那个混蛋,他疯了,他们疯了,他们绝对是疯了
难道他们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两个小兔崽子打算毁了两家的名誉和未来,让托马斯家成为贵族圈的笑话和谈资
这是报复
故意的路易托马斯那小子疯了他一定是故意的他在报复托马斯家族他在报复自己这些年对他的忽视
赫尔曼大脑一片乱麻,心中嘶吼咆哮着
不知羞耻,丢人现眼如此让人作呕,他们会下地狱的
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把他驱逐出托马斯家让他滚出去滚出去耶稣基督,我要杀了他们
赫尔曼面目狰狞,一双老眼赤红扭曲,随后就听“咯噔”一声,上周治疗的一颗大牙猛地被他咬断了。
但他却没有显露出来,只能咬紧牙关,默不作声地将碎齿含在嘴巴里,嘴唇哆嗦着,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众目睽睽之下,传统贵族的“底蕴”终究让他勉强维持住了那张面具。
即使面具已经支离破碎、岌岌可危地挂在脸面上。
在场众人也非常惊讶,gu说完那一番话之后,赫尔曼没有任何反驳,显然这不符合子爵的脾气。
脚步只停顿了片刻,赫尔曼无视了容顾二人,而后继续往前走。
手杖咚咚敲在地上,沉凝的闷响好像压抑着可怕的风暴。
容修皱了皱眉头,与顾劲臣对视了一眼,抬步紧跟了上去。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转移,人群不由自主地为老爵士让开一条道路。
赫尔曼走到了加百列和路易的面前。
宴厅之中所有的视线都投射了过去。
路易依稀预感到什么,猝不及防地,整个人僵在原地,脸色变得惨白。
加百列挺身而出,挡在路易的身前“爵士。”
赫尔曼阴沉着脸,没有咒骂,没有指责,甚至没有任何礼节上的回应,只是眼底血红地盯了加百列一眼。
冷冷地凝视着,沉默,火力却不弱,眼中的愤怒几近沸腾。
而后,赫尔曼的目光越过加百列,眼神死死瞪向了路易。
“跟我回家。”赫尔曼语气平静。
路易顿时紧绷身体,好一会儿,才强硬地说“我已经搬出来了。”
“立刻,马上,跟我回家。”
赫尔曼的声音仍然很低,却展现出一位贵族父亲的威严,隐晦地说“别让我说第三次。你懂我说的。无论如何,结果都是一样。”
路易双眼通红,张了张嘴,似要顶撞,却生生咽下。他想哭,却没哭出来。
这一晚,大庭广众之下,托马斯家的保镖没有强行绑人,但路易还是没能与加百列同来同去。
路易很安静,跟随父亲离开了酒会。
临走时,路易回头看着加百列,没有说他想留下。加百列亦没有挽留,甚至没有开口问他一句“什么时候回来”
两人都很平静,平静得好似路易平时出门散心。
就好像天亮就会回到他身边。
容修站在加百列的身旁,在背后轻推了他一把不要放手,不要退缩,不要让爱人离开自己。
可加百列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渐远的背影。
顾劲臣则送路易来到廊厅。
赫尔曼子爵先行进电梯时,顾劲臣扣住了路易的手腕,无声地对他摇了摇头,试图劝他不要走不要投降,不要妥协,不要就这么离开爱人。
但是,加百列没有追上去,路易也没有留下来。
一个不挽留,一个不回头。
无数目光与镜头里,他们互相望着彼此,然后擦身而过,越来越远,最终消失不见。
他们都很好,一切都很平静,没有生离死别,父亲也未曾动粗,大家都很冷静,且沉默,但事情还是朝着不如意的方向发展了。
这个时候,容修还十分不理解,加百列为什么要放手,明明知道路易不想离开,为什么放开自己心爱的人
在容修看来,既然爱情成全,就要白头相守,除非爱人不愿留下,否则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将爱人从自己身边带走。
就好比顾劲臣也不能理解,路易坚持了这么久,为什么最后要妥协
既然决定要相爱,那便生死与共,并肩战斗;不管发生什么,上天入地也要在一起,为什么要离开他的身边
他们连一句道别也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