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劲臣皱眉，捧着睡袍追在后面给他披衣“嘚瑟什么呢又要感冒了。”
容修转了一圈，拉开了衣橱门，“原来在这。”
行李箱里的衣服已经拿出来打理烫好了。
容修拎出一件板正的白衬衫，搂着顾劲臣吻他耳鬓“谢谢了。”
顾劲臣正要开口，就听容修十分紧张地问“穿这件行么”
视频吗，顾劲臣忍笑点头，过去帮他穿戴，纽扣系到最顶，选领带给他系。
容修还让顾劲臣给弄个三七分的端正发型，头发还有点儿舞台上的纹理烫痕迹，还叫顾劲臣硬生生给拉直了。
一顿折腾下来，跟上战场似的。
嗯，就是“严父战袍”，父亲的战场。
容修每次和烁烁的老师们视频，都是这样一丝不苟的正装。
说是为了表示对教育工作者的尊重，以及对自家儿子学习成长的重视。
其实就是为了掩饰初为人父的紧张嘛
顾劲臣要笑不笑，歪头打量他。
容少校坐姿端正，一脸严肃地对着镜头，这个样子才更吓人吧
每次都搞得烁烁的老师们比他还紧张。
一切准备就绪。
顾劲臣把窗帘拉好，开了灯，发微信给小王老师。
容修已在床边摆好坐姿，整了整领带，说“别拍到下面了。”
顾劲臣眼神往下扫“”
上身霸总衬衫，下边迪斯尼睡裤，这诡异的反差搭配。
顾劲臣笑得发抖，安抚地抱了抱“知道了，你放松点，不然烁烁又要害怕，哪次打电话没哭”
容修沉下脸“男子汉动不动就哭他那是害怕我”
顾劲臣纠正强调“不不，是敬畏。”
容修摇头，突然揽紧顾劲臣的腰，一下带到身前，盯着他“什么敬畏，小崽子就是仗着你惯着他，哭给你看的；如果你不在我们身边，看他敢对我哭一个”
顾劲臣推着容修胸膛，温柔凝视他，“是是”哄着“但我会一直在你们身边的。”
视频邀请铃音响起，相拥的两人瞬时分开，前一刻在水帘下浓情热烈的滚烫少年，转瞬之间门变成了两位绅士父亲。
接通视频。
寝室书桌前，烁烁一身校服乖巧坐着，小王老师对两人问候。
“爸爸早上好。”烁烁循着声音转过脸，“爸爸”
顾劲臣将手机捧近，细细看屏幕里那张小脸，掩不住温柔幸福“哎，爸爸在外国，过几天回去看你。想爸爸了没有”
“呃，”烁烁张了张嘴，忍着哽咽，小团子很少会对顾劲臣说“想爸爸”，因为知道爸爸太忙了，嗫嚅说，“有一点点，，好像是想了一下，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我就是有一点点”
“好好说话，”容修咳了一声打断，“想了就是想了，没想就是没想。”
烁烁一僵“”
容修“那是什么表情不认识我的声音了叫人。”
烁烁“”
小耳尖都动了动，确定自己听得没错。
烁烁一脸晴天霹雳，整个小软团子都变成冻豆包了，好像这个爹地是突然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小孩可不知道“外国时差”，只是万万没想到，今天爹地怎么这么早起床
以前早晨六七点，爸爸打电话的时候，爹地从来都不会在身边的爹地可喜欢睡懒觉了，经常一觉睡到大中午，这是非常不好的
小团子嘴唇颤抖着，“爹”了半天，坐着点头行了个礼，才憋出完整的一句“爹地好。”
“你好。”容修点头。
小王老师“”
多奇葩的爷俩打招呼方式啊。
不知是不是信号不好，视频停滞了十来秒，画面定格了。
只见视频里，大魔王和小团子直勾勾地对着脸，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一一三木头人呢
过了好一会儿
小王和顾劲臣举着手机，手都举酸了，止不住颤抖，两人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还是老样子啊
一个不会带娃，一个被严父吓到，顾劲臣时常想，如果将来自己不在身边，他们两父子该怎么相处
自己怎么可能不在他们身边，怎么可能离开他们呢，顾劲臣垂眸笑了下，即使是世界末日了，自己也努力在他们身边、要保护好自己的家庭才行。
每次看到家里的这对连沟通都成问题的笨蛋父子，顾劲臣的心都软成一汪水，同时又变得无比坚强，自信心瞬间门爆棚，浑身都充满了战斗的力量，并且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重要性。
这与他在原生家庭、在事业团队中的“重要性”都不同。
顾劲臣和小王聊了聊孩子们的学习情况。
很快又要期末考试了，容修回国之后要参与音乐试卷的出题，还要监考孩子们的视奏和视唱练耳，推荐下一批乐器考级的学生，寒假之前有的忙。
这会儿，同寝的王淼淼和孩子们出去跑操了，烁烁身体特殊，不能做早操，以前由小王老师带着跳跳绳、散步锻炼，现在大多时候淼淼和兰兰领着遛弯，孩子们相处得很好。
“非常感谢淼淼和孩子们愿意照顾烁烁，”顾劲臣感激，转而歉意地说，“占用了淼淼不少时间门，耽误孩子的学习了。”
“您别这么说。”小王老师扭头瞅了瞅正在自己摸索着收拾书包的烁烁，“他们是互相帮助、互相陪伴的我发现，这半年我儿子长大了不少，还比以前懂事了，特别会替别人着想，还会帮他妈妈干活了这些都是受烁烁的影响，我媳妇还让我感谢您和容老师呢。”
孩子们的友谊天真又纯粹，聊起他们的学习生活，大影帝就打开了话匣子，哪儿还有平日高岭之花的样子。
顾劲臣还和烁烁聊了聊歪果仁和咱们的区别，答应小团子将来有机会带他一起出国游玩。
“但是，前提是烁烁要学好英语。”顾劲臣说。
正在死磕少儿英语的烁烁“”
见孩子打蔫，顾劲臣表情仍温柔，声线却严肃了些，慢条斯理地说
“如果烁烁不学英语，到了国外语言不通，遇到危险了，找警察叔叔，他们都听不懂你说什么；肚子饿了，想找东西吃，别人也听不懂。如果你想和外国小朋友们一起玩，说话时别人都听不懂，大家会笑话你的，你就会自己一个人很孤独，所以爸爸会很担心，不会让你出来的。”
烁烁“”
容修“”
来了来了来了，学霸爸爸带着他的一百五智商和弯弯绕的逻辑上线了。
这位可是当年雅思满分满分
小孩才六岁，眼睛也看不见，母语盲文点字还没抠明白，怎么可能学会英语
烁烁瘪着小嘴“烁烁知道了，烁烁不想被笑话，烁烁会学的。”
容修“”
顾劲臣“等爸爸回国，就是一月份了，崭新的一年开始，爸爸就要和你开始每周一天的英语日了，到时候一整天都要和爸爸说英语哦，t it”
烁烁小脸呆滞“yes”
不等顾劲臣回应，烁烁回过神似的，忽然睁大眼，迷茫地循声看去“也就是说，爸爸每个星期都会来看烁烁，和烁烁在一起一整天吗”
顾劲臣回答“是的。即使爸爸在工作，也一定会抽空和烁烁视频的，视频和你说英语。那么，你想和爸爸学么”
烁烁重重点头“要的要听爸爸说话我要学，ido it”
容修“”
原来如此。
美人计啊。
看着小孩床上的大书包，也不知里面装了多少书本，容修忍了又忍
实在没忍住，容少校一脸纠结“那个，打断一下，顾老师，你刚才说的那句，我有个疑问。”
顾劲臣转头看他“什么”
容修不吐不快“为什么我儿子到了外国，不说英语，就有外国人笑话他歪果仁来中国，有几个会说中国话的嗯他们看见中国高铁一惊一乍的，呜哩哇啦，都不会说中国话，我笑话他们了吗”
顾劲臣“”
烁烁“”
小王老师“”
视频剧烈地抖了下，小王的手机差点掉了。
小王低头揉脸装空气，想笑又不敢笑出声。
顾劲臣面色平静，渐渐地，敛了温柔眼神，缓慢地，冷淡地，瞟了容修一眼。
容修“”
冲动了。
容少校立马闭嘴，轻咳一声，抬手示意老婆请继续教育孩子。
夫夫俩在这方面一直分工明确，他们约定过的，一个人在教育儿子时，另一个人不能插嘴干涉，即使有不同意见，也不能当着孩子的面反驳
这是教育学家们的智慧两位家长在教育孩子上，一定要站在同一条战线、同一个阵营，同仇敌忾bhi，让孩子知道你俩是一伙的，不然他以为另一个可以依仗就会为所欲为，那样以后就没法教育熊孩子了。
容修自知理亏，心虚地不再反驳。
刚才属实没忍住，完全是属性本能，刺激到了那根神经，少校先生的一颗爱国心啊
特别是看到油管上的那些小视频，歪果仁来中国之后一顿吐槽中国老百姓都不会讲英语，造成了他们旅行困难什么的每次看到这些，容修就特别生气中国人去外国旅行的时候，也没见他们说中国话招待啊，哪儿来的优越感
反正将来全世界都要学说中国话的，儿子有那个时间门不如去造火箭，不学英语也罢
嗯，思维是活跃的，想法是开明的，身体却是老实的
于是，老婆一个眼神，容少校不吱声了。
老实巴交和烁烁坐在一旁继续对脸。
顾劲臣和小王聊了聊音乐学校的教职工会议、期末考试和孩子们的寒假事宜。
直到房门敲响。
还没到恒影开会时间门，来敲门的是乐队兄弟们。
叔叔们听说两人正在和烁烁视频，全都从客房跑过来凑热闹了。
白翼捧着外国零食，兴奋地和烁烁打招呼，大嚼薯片给大侄子听个响。
被容修瞪了一眼之后，一哥就带着兄弟们杵在屋子角落，看着两人和孩子视频互动。
见家里兄弟们正在围观，“一家之主”容少校立马来了精神，坐得更笔直了。
顾影帝是什么观察力，多有眼力劲儿啊，十分配合地将展现父爱的机会交给了自家先生。
顾劲臣以去洗手间门为借口，将手机交给了容修，让父子俩好好聊一聊。
容修接过手机，拉远了一些，端出了一副“为人父”“过来人”“老婆孩子热炕头”的霸道深沉炫耀装逼模样。
此时此刻，在容爹的眼里，乐队兄弟们都是不经人事儿的小盆友。
单身狗们“”
另一边视频里，烁烁也端正坐在书桌前，小王站到一旁，用后置摄像头清晰地拍摄。
容修蹙着眉，深思熟虑了一番。
找话题有点费劲啊。
兄弟们也够坏的，就静静地看他绞尽脑汁，没一个帮他的。
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了话题。
容修坐姿端正，学着顾劲臣的语气、向合格的一家之主看齐，问“最近在学校都学了什么，老师有没有讲什么特别让你难忘的知识”
兄弟们“”
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
这不是小学生作文难忘的一节课吗
这是什么讨人嫌的话题，烦不烦人呐，难怪烁烁一听到你的声音就打怵。
呵呵，一个话题算什么，兄弟们还没听过自家老大给小孩讲的一堆“睡前故事”呢
然而
没想到，烁烁抗烦人能力超强的，竟还真的仔细想了一会儿，点头回答“有的，老师讲的，电灯是爱迪生发明的，会发亮的，要用电。”
顿了顿，烁烁垂了垂头，小声“可是，老师刚讲的时候，我不知道那是什么，那节课没有听懂，电灯是什么，亮的是什么我没有问爸爸，因为问了爸爸会哭的。”
容修蓦地心脏揪紧“”
兄弟们面面相觑。
白翼有点不高兴，学校里的老师都讲啥呢，让我们家小孩听到这些，不会伤害到他吗
但是，这就是容顾一人的选择。他们想让孩子接受正常教育，将来像正常人一样步入社会，就一定要和普通孩子一样参加学习和工作，接受并面对这一切。
没等容修想好该如何安慰
烁烁一下地笑了开“不过爹地，现在我知道啦”
容修眼眶发热“”
烁烁笑着，小小桃花眼笑弯，视线却没有焦点，高兴地说
“第一天晚上，全班小朋友就全都来我屋里了，给我讲了好多王老师给我摸了一下灯泡，同学们也给我拿了好多小台灯，还会烫手呢所以，我现在知道啦白天的太阳暖烘烘的，是亮的，晚上的电灯也是烫的、亮的，所以大家才能看见王老师还告诉我，如果有一天太阳不亮了，大家就会像我一样，什么也看不到了。”
容修“”
“是的，”容修喉咙又哑又涩，“你的小王老师说的没有错。”
沉默了片刻，容修清了下嗓子，接着道
“所说以，如果将来有一天，地球有危险了，太阳不亮了，整个世界都不亮了没有了那些帮助我们的东西，所有人就都什么也看不见了到时候，我和你爸爸、你的叔叔们、所有所有的人，大家连走路都成问题，找不到吃的，也没法自己弄水，辨别不出方向，不知道朝自己飞来的是什么鸟，听不出汽车离自己多远，既不会走盲道，也不认识盲文”
容修停顿了一下，嗓音富有鼓舞人心的力量，字斟句酌，
“没错，一旦失去了那些可以依靠的东西，大家就什么都做不成了。这一点，我们所有人都比不过烁烁因为，烁烁，你不一样，那些我们做不到的事情，你全都能做到；因为你从来都没有依靠过别的东西，你是靠你自己才那么厉害的，知道吗”
兄弟们“”
大家都想给老大鼓掌了
摄像头没拍到的后面，小王欣慰又感动，举着手机握了握拳头。
身为教育工作者，他万分相信，烁烁有容顾两位父亲，一定会拥有健全乐观的人格，往后人生无比坚强
烁烁呆愣了好一会儿。
爹地很少夸他的，这让他有点懵。
良久才反应过来，小脑袋瓜使劲儿点了点头，又想起什么，他用力地摇了摇头，着急地说“不会的，不会的”，急得小嗓子变了调
“不会的烁烁不会让爹地、爸比、叔叔们挨饿的，我一定会找到很多吃的给你们，我知道学校的食堂在哪，知道爸爸家的大冰箱在哪，也知道三叔的好吃的都藏在床底下”
幻三叔“”
什么情况，躺着也中枪
一下就给他三叔出卖了
屋里一阵爆笑声，本来挺感人的一个场景，画风突变怎么回事
容修瞪了沈起幻一眼，吓得幻幻高举双手，连声表示，床底下的是那天给两个孩子买的零食，当晚就吃光了。
顾劲臣站在洗手间门门口，听到的就是父子俩的那一番谈话，轻烟嗓那样温暖人心。
也许那个男人不擅长带娃也不懂教育，但毋庸置疑是一个无比强大的好父亲。
这就是自己深爱的人啊。
容修收回视线，对屏幕浮起笑容，小声似自言自语“是么，如果将来太阳和灯不亮了，我就要拜托烁烁帮忙了。”
烁烁拍胸脯保证“嗯交给我我给爹地找吃的”
兄弟们“”
将来太阳和灯不亮了
这是灾难片，还是医疗片
容修没搭理兄弟们的表情，仿佛陷入到了某种情绪当中。
回避在洗手间门门口的顾劲臣一僵，正要抬步进屋
就在这时候，烁烁表示，有一个问题，想问爹地。
容修眉心一动。
来了。
身为孩子认知中的第一个英雄，终于到了展现自己博学多才、文武双全的时刻。
容少校挺起腰杆，瞟了一眼兄弟们，又瞧了瞧玄关，自信地说“尽管问。”
然后
小团子就开启了提问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