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劲臣仰头微笑注视他，回答“我想听你说。”
“换句话说，”容修认真地道，“我与任何热爱的事物之间，跟有没有人欣赏或者反对没有关系。”
停顿两秒，容修字斟句酌，更直白地说“任何事物，包括喜欢的人。”
这是容修的承诺
即使有一天全世界都反对
两人面对面站在深夜街边，头顶是浩瀚夜空，顾劲臣仰着脸，桃花眸子映着星空和容修。
顾劲臣说“我知道。”
不远的街头，就是与idiya钢琴合作的琴行，明天要用的架子鼓和钢琴已经在店里了。
这次不用容修亲自出面去跑设配，大衡和冯佳佳等幕后成员们，就已经能独当一面搞定一切。
演出时间定在午后一点半，国内晚上直播十点左右。
勘完场地，夜色渐浓，容修和顾劲臣一如既往地拍摄合影，就在明天要街头表演的地方。
肉铺街白天最繁华人多的地段，到了夜晚变得空寂萧索，天黑像是一个信号，街道很快空荡荡的。
周遭鲜少有游客，顾劲臣终于卸掉全副武装，摘掉帽子围巾，与容修并肩站在一起拍照。
背景远处就是全球游客都在调侃的歪斜建筑。
寒风吹过，衣角翻飞纠缠，修长的手指在衣料底下蜷紧，伸开，翻转。
在全世界都能看到的地方，容修悄悄牵住了顾劲臣手指。
闪光灯定格了这一瞬。
回到酒店，洗完澡还不到凌晨。
兄弟们太期待明天的演出，即使选定的几首歌都是滚瓜烂熟的，也要不插电排练一下。
两支团队都很兴奋，四五十人挤在套房大客厅，表示要充当第一波试听观众。
顺便再帮乐队选选歌，生怕容哥再来个“拒绝黄赌毒”
排练到中途，顾劲臣的手机振动，小王老师发来了微信。
顾劲臣看到消息一愣，怎么比约定视频的时间提早一小时
明天乐队街头演出，烁烁说也要听爹地唱歌，于是顾劲臣和小王老师约好，今晚定下街头表演的时间，就第一时间通知。
顾劲臣拿手机起身，示意去书房接听，却被容修拦下。
容修说“中场休息，就在这说吧。”
兄弟们得知是烁烁，都停下弹奏的乐器，兴奋地围拢过去，大家都想看一看小孩。
紧张排练的时候，萌宝太治愈了啊，前提不能是熊孩子。
屋里众人都安静下来，期待地等着顾哥和老师沟通，给烁烁发视频。
不过，看到小王老师的消息，顾劲臣微皱了下眉，轻轻咬了咬下唇。
老婆咬嘴唇是不开心，容修放下茶杯，问“怎么了”
顾劲臣余光扫了下四周，见大家都担忧地瞅着自己，观念上认为“家丑不可外扬”，情绪上却并没有多大抵触
孩子的事算什么家丑，况且在场好几位为人父母的前辈，索性直说了“烁烁在闹人了。”
容修“”
兄弟们“”
不会听错了吧，烁烁会闹人
小团子多懂事啊，像个小人精，终于也像个正常小孩一样撒泼打滚了
容修沉下脸“为什么”
顾爸比一下没了精神，无精打采地说“他不喜欢喝奶。”
容修“”
顾劲臣揉了揉额头，给小王发视频邀请“我给他定的，早中晚瓶奶，小王老师说，以前还按时喝，前天开始就不想喝了，今早小王给他喝，突然就哭了起来，可能现在还在抽抽嗒嗒。”
在场众位叔叔阿姨“”
这是养娃常见的事情吧，小孩子哪儿有那么自律。
容修哭笑不得“就这喝奶”
“营养很重要，”顾劲臣严肃，脸上闪过紧迫感，“我们得想想怎么跟他说。”
“说什么”容修有点纳闷，和一个奶娃娃，你能说明白什么
于是这晚，团队所有人都亲眼见证了
容顾夫夫的育儿日常。
还真是精彩啊
视频接通了。
国内周六上午八点多，小团子眼睛红红，已经不再哭闹了，抽嗒嗒坐在小桌前。
听到视频里顾劲臣的声音，烁烁的小肩膀一抖一抖的，硬憋着眼泪，听爸比给他讲道理。
讲了五六分钟，夫夫俩面对镜头。
一个旁征博引，妙语连珠，
一个保温杯里泡枸杞，淡定地喝着。
“还有，爸爸之前怎么跟你说的，不是约好了么”
顾劲臣给烁烁讲了一堆喝牛奶的好处，比如只要你一直坚持下去，很快就能和淼淼一样高，将来还能像爸比一样精壮伟岸和爹地一样体格棒棒，一米九大高个。
越讲越深奥，从维生素到微量元素，从蛋白质到dha，教态自然，深入浅出，小王老师佩服不已。
烁烁瘪着嘴，眼泪汪汪，一抽一抽的。
估计也没听太懂，但还是老老实实坐着，听爸比给他上思想课。
主打一个稀里糊涂，直到给小孩绕迷糊，然后听话点头。
影帝的嗓音无比温柔，语调却十分严肃
“你要是不喝奶的话，身体素质跟不上，就会容易生病，黄奶奶又要带你去医院扎针了；然后等将来长大了，就是因为小时候不喝奶，也要动不动就扎针。”
听到要扎针，烁烁一下崩溃“呜”
容修歪头聆听，瞅着顾劲臣的侧脸，实在忍不住了“那个，顾老师，打断一下，有个问题”
来了。
躺平把娃养成窝瓜的容先生来拆他的台了。
顾劲臣警惕地瞟去一眼，在容修开口提问之前补充“我已经和医生确定过了，烁烁和你不一样，他不是乳糖不耐受，喝奶不会肠胃不舒服，将来即使当摇滚巨星窝瓜，也不会像你一样临上台喝了奶就肚子疼。”
容修“”
听到肚子疼，容修有点尴尬，演出前的食谱太糟心真的很抱歉。
容修呆了半天“我要说的不是这个，而是呃”
能看出容少校着实纠结，如临大敌一般，蹙眉思考了一会儿，他往顾劲臣身边挪了挪。
沙发上，容修与顾劲臣并肩而坐，头挨着头，商量般地小声“其实，我觉得，喝不喝奶，不能决定一切。”
顾劲臣眯了眯眼，鼻腔发出一声清冷的“哼嗯”
容修“”
白翼见状，赶紧过去打圆场，“老大你不爱喝奶，所以这事儿你说的不算，臣臣你也喝点水，换我这个二叔来给孩子讲吧，你们讲的太复杂，也不够接地气、和小孩有代沟，看我的”
容修垂着眼，见白老二蹲在了自己腿边。
二哥凑近镜头，小小声试探着，来了一句“e的喂abc”
烁烁哽咽一顿，抽了下鼻子，两秒后回应“abc。”
容顾“”
真的开口了。
这是今晚烁烁正经说的第一句话。
白翼得意洋洋“听到了吧，这可是继孤勇者之后，最新的小学生暗号”
话还没说完，容修突然大手一伸，拎着白翼的后衣领，把人扔到了一边。
容修环视一圈客厅众人，开讨论会似的，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刚才说，喝不喝奶，不能决定一切，是有事实根据的，打个比方，你们有没有发现，大多送奶工人的体格，比天天喝奶的体格更棒”
眼光扫到兄弟们，容修继续道“但凡你们有送奶工人的那种毅力每天早晨天不亮就起床，还有那个走街窜巷的运动量，你喝不喝牛奶，身体都会很棒。”
满屋众人“”
乐队兄弟们“”
听到“运动量”这个词，兄弟们脑袋嗡嗡的，顿时偃旗息鼓，生怕回国之后就开始魔鬼训练。
见所有人都不反驳，容修欣慰又矜持地微微一笑，转头就见顾劲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
桃花眼湿漉漉的，覆上一层被爱人伤透了心的脆弱与难过
容修笑容一敛“”
鲁莽了。
“但是，小孩不能和大人比，”容修话锋一转，一板一眼地说，“烁烁，你还小，奶还是要喝的。”然后扭头看顾劲臣，“是吧你是这个意思吧”
嗯，这一次脑袋转得飞快。
显而易见，在老婆的面前，容爹在育儿方面的双商明显提升了。
顾劲臣脸色好看了些“嗯。”
“你别急，喝口水，我跟他说。”容修接过了手机。
然后他蹙着眉，沉着脸盯着视频，画面里的小团子还在犯犟抹眼泪。
容修的动作定格了。
屋里众人屏息凝神。
容修生气了
就在大家以为老大要发火时，容修淡淡地问了一句“烁烁，爹地只问你一句，到底喝不喝”
烁烁“”
小团子屏住呼吸，小小桃花眼儿噙着泪珠子，猛地噼里啪啦砸下来，却是硬憋着一点儿哭声也没出，只是不停掉眼泪。
既不回答，也不出声，这个执拗性子到底像谁。
容修不哄，沉默地看娃哭，像是在等他哭完，实则酝酿了一会儿。
“这个世界上，不是我们想要什么，就可以得到什么。不只是你，我也一样爹地也有不想做的事情，却不得不去做，有想要的，还没有得到；我这一辈子，到现在为止，只吃过两个鸡蛋，你知道么”
烁烁“”
容修顿了顿，不知想到什么，眼底有点红，一鼓作气地说
“所以，眼下你有两个选择，只能选一个要么听爸比的话，乖乖把奶喝了，爸比会高兴。要么不听话，惹爸比伤心。
“你自己选好，不管你怎么选，爹地都不会说你。
“但是，如果你惹爸比伤心了，爹地就要想办法哄他开心，所以，我们回国的时间，就要推后很久了。”
“”烁烁哽住，鼻涕喷出来，“为，为什么，要推呜呜后”
容修不答反问“你的语文书上怎么写的，天上有什么”
烁烁哭道“有快乐的小鸟”
容修淡漠“所以，天上的都是快乐的，但你惹爸爸不快乐了，他伤心了，伤心的人不能坐飞机，会传染给别人的，爹地还要花好久、费好大劲儿才能把你爸哄好，所以我们不回去了。”
话音刚落，烁烁哇地哭出声，难过得肝肠寸断“不不行呜呜嗝爸比快回来”
顾劲臣心疼死了，慌神地瞅了容修好几眼，哪有这么恐吓孩子的
容修步步为营，冷酷主唱的轻烟嗓“所以，我再问你一次，你喝不喝想好了再回答。”
烁烁抹着眼泪，抽噎了好久，乖乖伸手摸索，小手紧紧抓住奶瓶子，好像抓着爸比一样，呜呜哭着说“喝。”
这个字一出，容修当即放松。
手机往顾劲臣怀里一塞，大功告成
顾劲臣“”
视频里，小王老师帮插上牛奶吸管，小团子坐在小桌前，脸上挂着泪珠儿，两只小手抱着奶瓶子使劲儿喝。
屋里的叔叔阿姨们“”
手机里传来崩溃的哭声，夹杂着小团子撕心裂肺地呼唤“爸比”的可怜声，还有抽泣的奶嗝声。
到底还是把儿子弄哭了啊。
就问问，这爷俩通电话，容修有哪次没把儿子弄哭吗
今天屋里人多，两支团队所有人都在，大家真是大开了眼界。
老板夫夫教育孩子的时候，也太
太看好了噢
吃瓜的乐趣啊
烁烁一边哭一边喝，一边打奶嗝，小王老师看着很担心，生怕小孩呛到，凑到烁烁耳边小声“别哭了，爹地爸爸还有叔叔们都在看着呢。”
小朋友有时候是这样的，不因为什么事，只是想哭了，小孩就没有压力了吗，一时半会哪能憋住，有时候哭到最后都忘了自己为啥哭得这么伤心。
听小王老师说完，小团子哭着噎了下，抱着奶瓶子站起身，摸索着走向小床铺，一头扎进棉被里，骨碌到床里边，接着呜呜哭。
容修“”
顾劲臣瞟了容修一眼，两人都不在孩子身边，这下可不好哄了。
不过顾劲臣并没有开口，盯着容修的侧脸看了一会儿。
容修被哭得脑仁疼，低头垂眸，似在思考，也像在忍耐，周身气息都冷了下来。
屋里众人“”
完了。
所有人都以为，老大就要对孩子发火了
就在这时候
容修点亮手机，戳了几下屏幕。
紧跟着
手机传来一段旋律。
全世界都对这个前奏不陌生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
事情太突然，满屋众人都愣住了。
视频另一边，小王老师也呆住了
因为小孩的哭声突然停了
随后，令人惊讶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小团子的脸扎在棉被里，小身子突然僵住了。
下一秒
仿佛接收到指令，小团子一咕噜爬起来，站在了小床上，目视前方。
小桃花眼还往外涌着泪珠，脸蛋哭得通红，一手抱着奶瓶，举起了右胳膊，敬少先队礼。
乐队兄弟们“”
我靠
来不及思考，也没时间吐槽，因为这边也没消停。
传出音乐的同时，容修唰地站起了身，身姿笔挺，英姿飒爽，啪地敬军礼。
随后就是顾劲臣。
屋里所有人都是一愣，全都站了起来，齐刷刷站了一片。
再看小团子
前一秒还哭到崩溃，下一秒
小王老师身为教育工作者，都被眼前的画面震住了。
看看孩子听到国歌的第一反应
即便已经哭得忘我了。
这就是两位年轻的父亲对下一代的教育。
音乐学校里的孩子们大多是孤儿和贫困山区出来的，家庭教育缺失，再加上年纪小，很多事情都不知道。
小王老师还记得，那会儿烁烁刚被孤儿院转过来，学校也刚建立，老师们还没来得及教这些，然后烁烁就认识了容修。
容修带了几天之后，忽然有一天，老师们就发现，小团子听到国歌会立正站好。
那时他才两岁半，小小一团子站在那，眼睛还看不见，路都不会走，就举起胳膊敬礼了。
如今，不论在哪、在做什么，即使被老师拉着小手走在大街上，听到国歌的时候，烁烁都会立马驻足，站得笔直，敬礼。
记得还有一件事，就是半个月前发生的，容顾刚去英国，烁烁发烧，黄主任带他去医院扎针。
搭电梯时，黄主任抱着烁烁，小声告诉他，我们身后有一位解放军叔叔。
小团子听完一愣，赶紧让黄奶奶放他下来，脚一落地，连忙转过身，立正，站好，敬礼。
当时电梯里站满了人，大家都是一愣，然后露出了惊讶又欣慰的笑容。
少年强，则国强。
黄主任那天一回学校，就自豪地给大家讲了这件事，容修和顾劲臣也知道了。
不过，当时电梯里的那位解放军叔叔就
叔叔的反应也很可爱，猝不及防，有点无措，但他很快回过神，立即站军姿，面对着小团子，啪地一个敬礼，超帅的。
于是就有了这个画面
电梯里，一位身穿军装的兵哥哥，军姿严整，表情肃穆，以军礼认真地回应一个不到他膝盖高的小团子。
这个画面，被一个正巧使用手机的年轻人录了下来。
走出电梯时，经过黄主任的允许，年轻人自己还保留了一份说想发到微博上，后来也不知道发没发。
这种“军民鱼水情”，大概只有中国人才会懂，也只有中国军人被称为“人民的子弟兵”。
世界上没有哪个国家，像中国的百姓这样对军人如此尊敬和信任，当然外国军人也不会如此回应一个小娃娃。
想到这，小王老师回过神，心里又吐槽了一句。
现在的九零后都是这么教育娃的啊
以前小王只知道，顾老师负责给烁烁讲一些中国历史，尤其是“百年耻辱史”，九一八事变，南京大屠杀。
容修也会配合教一些，大概就是面对国歌、国旗、军人叔叔要怎么做，小团子的姿势相当标准。
眼下看来，要严苛得多
来自容少校的硬核教育。
可能有争议，但真的管用。
自己管不了儿子，就让国家来管
反正门起关来管自家孩子，放了国歌也没人听见
国歌一出，谁与争锋。
那种敬仰、自豪、澎湃、时刻准备着的心情，凌驾于任何情绪之上。
哭到天昏地暗的小孩一下就没了动静，鼻涕眼泪一瞬间全收回去，立正敬礼，一脸坚毅。
难怪杭州亚运会之后，都说中国没有垮掉的一代。
顾劲臣也很惊讶。
以前容修从没用过这个方法，看把容少校逼到什么地步了，真是什么招数都能想出来
丁爽的摄像机将全程都拍摄了下来。
一首国歌结束。
容修站姿挺拔，放下手，沉声道“礼毕，下床，请坐。”
烁烁“”
容修转头扫了一眼，满屋子人都在打立正。
容修“都坐。”
兄弟们“”
顾劲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