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率得过分,顾劲臣晕眩,来不及推逃,双脚一轻被容修抱了起来。
容修将他放在波浪软榻上,顾劲臣身子不稳后仰,失重间头昏脑涨。
后仰间,睨见天花板镜中贴紧的身躯,心尖发颤,更软地往后仰倒,下一秒被容修托住后背,他急忙坐稳,双臂抱紧容修,脸埋在容修胸膛,羞于去看天顶。
此时四面镜中的他们还衣衫整齐,就已叫他羞耻不堪,如果容修不着寸缕抱他,还让他从镜子里看,恐怕会晕厥过去。
“要不要试坐那个椅子”容修问。
顾劲臣头晕目眩,揪着容修的衣襟,指尖也颤颤“别说了,快别说了,你故意的。”
顾劲臣停顿了下,后一句哼喃出了南方调子,“我我快羞死了。”
容修偏着头,唇角带笑端详着。
在外面清冷骄矜的影帝先生羞得快哭,这艳绝的美景儿,只有他一人能见到。
深邃的眼底分明透着一丝愉悦与满足,容修嘴上却伪装地哄着“好,不说这个,你喜欢怎样都好。”
顾劲臣坐在软塌上往前倾,额头脸面恰好贴在容修的胸膛,说什么也不抬脸了。
容修托着他后背,大掌安抚好一会儿,才把害羞的影帝从身前撕下来,大掌捏住他的下巴,轻轻扳过来。
指腹带着薄茧,轻揉着顾劲臣的唇角,容修笑着让他看着自己。
顾劲臣闭眼不看,抬着一只手遮挡着脸,听容修在耳边问“今天街上人多,给你唱的歌听清了么”
顾劲臣微微一愣,想起容修在街上对他说,看到他站在街边时想到一句歌词。
你站在人群中间那么孤单。
顾劲臣心思微动“没听清,多唱一些给我听”
趁他转移注意力,容修架住他的双腋,略有些强势,将他擎起来坐直,让他直视过来,问“当时你怎么叫我的,我也没听清。”
顾劲臣恍神,看着那双明亮漆黑的凤眸,从中看到自己情迷又害羞的窘态,又立即垂眼,像是臊得狠了,忽然抬腿撞容修要害。
这坏小子真是变着法儿让他羞到地缝里。
幸而收了力气,容修后躲也快,转瞬又贴上来,咬住顾劲臣的耳朵,吸吮着沉声“你要废了你老公,将来怎么疼你”
顾劲臣脸更热,耳垂被吸充血,躲不掉,喃声央求,末了哎哎唤他“宝贝,快点。”
心尖窜过酥麻,容修吮着他耳廓,用牙齿磨“快点什么”
窗外冬雨阵阵,远方夜海呜呜似呜咽,顾劲臣喘着“唱给我听。”
这时,容修转头看向房门。
“先用宵夜。”容修把顾劲臣从软塌抱下来。
话落五秒,门外果然传来轻唤声。
花朵细着声儿,生怕打扰两位老板亲热似的,刚上到三楼就停了步。
隔着房门,容修应了一声“在这个屋。”
花朵循声走近,离主卧门老远,斟酌着小心问“容哥,还吃饭么”
“吃啊。”容修回应,略思考片刻,吩咐,“摆在二楼音乐厅,在钢琴边给顾老师摆一桌,我亲自伺候他吃。”
门外寂静几秒,花朵笑逐颜开“哎我去安排”
顾劲臣哭笑不得“说什么呢”
“十四岁那年,我组了band,刷我妈的副卡添置了乐器和设备,我爸一怒之下冻结了那个账户,我就和二哥、连煜在高档餐厅演出过。”容修说。
顾劲臣闻言,神色凝固了下,坐姿也端正起来。
“之后很多演出我都记不清了,但那晚我一辈子也不会忘,二哥也不会。”容修凝视着他,嗓音幽远,“那天晚上,客人在台下吃饭,我和二哥还是学生,在台上拼命地表演,为了赚那晚的饭钱。”
顾劲臣哽住喉咙“容修”
容修笑了起来,揉了揉顾劲臣的头发,单手撑膝,弯腰直视他“这个待遇,应该给你。”
顾劲臣摇头“我不要”
容修却坚持“我想给你。”
顾劲臣眼红,注视容修良久,唇角渐渐浮现一丝笑“嗯。”
就像今天在大街上,容修站在暮色中,没有镁光灯,没有话筒,只为顾劲臣一人而唱。
容修觉得,和顾劲臣在一起越久,一种“前世今生”的感觉越是深刻
仿佛冥冥中注定,他和顾劲臣的相识相知,并非“佛说因果”,而是“死神的交易”。
死神对他说你若想来世重遇一生挚爱,就必须站上万众瞩目的舞台上,但你会失去很多,比如,原则、伦常、后代、孝道、自由,还有健康。
他甘之如饴。
而立之年才明白,少年时看到的电视里主角许下“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愿望有多重。
他认了,觉得值,且感恩。
容修碰了碰眼睛,落下之后摊开掌心,递到顾劲臣的眼前“顾老师,请。”
顾劲臣伸出手,刚要放在容修的手心,容修倏地收回,手臂抱住他。
身体腾空,顾劲臣惊呼一声,人已离开软塌,两手习惯性地攀住容修,胳膊环住容修的脖子,腿脚还条件反射地踢了踢。
容修端抱着他,照着他屁股来一巴掌,大步往门口走“别扑腾了,我要抱不住你了。”
顾劲臣僵住,猛地想起什么大事似的,有点崩溃“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胖了我测体重了,胖了三斤,就是旅行这几天胖的,回国补镜头还得减。”
与容修一起旅行的时光太美好心宽体胖啊。
“减什么减,拍戏镜头妆看不出来。”容修绕过床畔,抱他健步如飞,半路还掂量了下,“安心,你没胖。”
顾劲臣不信“那你还说,要抱不住了,不是嫌我太重了”
容修沉默,其实他想说的是,怕是将来不能这样抱你上蹿下跳了。
来到房门口,容修把顾劲臣放下来,微笑着,歪头打量顾劲臣一会儿。
然后容修伸手,揉了揉顾劲臣的头顶,眼神和嗓音一样温柔,认真地说
“真的,我没觉得你胖,我只是觉得你这个体重,应该只有165公分,那样一来,我就能抱你跑更远,我是嫌你太高了。”
顾劲臣张了张口“”
曾几何时,他还怕容修嫌他净量178有点矮呢,看两人搭档的节目时,c粉们都在喊“很登对”,但他一眼就看出身高差有点大。
没有人知道,对于这一点,顾劲臣其实是有一点在意的,甚至有一点点“自卑”站在容修身边,身高差一头的自己就像残疾人一样。
要强又优秀的人对“缺陷”不太能接受,所以一直堵在心底,如鲠在喉,从没有对别人提过,也从没问过容修介不介意。
他甚至自欺欺人地考虑过,不如像大多明星那样,把百科资料改一改,加个公分,目测也看不出来。
不成想,容修居然以这种方式提起。
一下就被老公哄到了。
顾劲臣抿着嘴,噗嗤笑出来“油嘴滑舌,跟谁学的。”
房门打开,花朵听见动静扭头一瞧,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境。
微醺暖灯下,顾哥站在容哥身边,一个敛眸浅笑,一个态浓意远,有如画卷里的人儿,宁静又惊艳。
可惜不能拍照留念。花朵遗憾地想。
宵夜已经备好,管家夫人煮的家常菜,南北菜色都有,摆桌十几样。
餐桌摆在了二楼的音乐厅,大三角钢琴的正对面。
四周琳琅满目的乐器和唱片,旁边是一面墙的落地窗,隐约看到漆黑的海面上一条码头栈桥。
花朵来了兴致,将室内灯光转暗,别样地布置了烛光餐桌。
地铁事件还在发酵,容修晚餐没怎么吃,顾劲臣为哄他进食,难得没有推拒宵夜,坐在对面陪着容修吃了几口。
两人相对用餐,食不言,时而眼神交汇,微笑举杯互敬,红酒、美食与香薰的气氛安宁浪漫。
容修吃饭优雅,速度仍然快,吃完放下筷子,叫顾劲臣慢用不急。
见顾劲臣吃得差不多了,才打开了话匣子,天南海北地闲聊。
从正在两国播出的全球追缉,聊到顾劲臣要补镜头的一飞冲天,从电影情节聊到配乐,又提到正在上映的烈火焚心。
因为人在国外,顾劲臣没能参加映前路演,他觉得对剧组有所亏欠。
容修没能看到爱人走首映礼的红毯,也有点遗憾。
他们还半真半假地畅想着,回国之后电影还没有下映,是不是能有机会一起去电影院
“因为电影题材是媒体相关,所以也有相关单位包场。”顾劲臣说,“一些圈内好友也包场了。”
容修心照不宣。
蹭热度也好,示好也罢,不少明星发布“祝福顾哥大卖”包场送花篮的微博,据说衣之寒也包了两场。
顾劲臣总制片的电影,更涉及不到洗钱,容修相信,即使没有人包场,电影的票房也很能打,在贺岁档前夕这一波,一定是爆款悬疑题材首先就吃香,还是国家支持的正能量类型片。
不过,容修也知道,眼下顾劲臣强调的不是“票房”,而是“包场”
只要他们出席友人的“包场”,或者他们自己包一场,就可以一起去看电影了。
但,那样一来,就失去了一起看电影的意义,也没有那种气氛了吧
不会有像普通情侣一样走进电影院,融入到观众们当中的乐趣,就和在家里的影音房没差
那就只能变装出行,如果在cbd热门影院,两人正常入场,被粉丝们看到
容修笑“那可真刺激,影院工作人员一定要头疼了。”
“程导也会发火吧,”顾劲臣也笑,“电影院里闪光灯一片,影迷们也没心思看电影了,这都什么事儿啊。”
“现实中的影帝,比电影里的更好看。”容修说。
听似调侃,嗓音和神态却极其认真。
容修一本正经道“所以说,将来想看顾老师的电影,我就得一个人去电影院了。”
顾劲臣侧颜一笑“您抬举了,容先生自己去就没问题您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容修不解“怎么讲”
顾劲臣一语道破“走在大街上,同样全副武装,你比我更醒目歌迷一看你的大高个和手指,就能一眼认出你来,而我我可以不搭飞机和火车,从成都一路流浪抵达京城,不被任何人发现,容老师能么”
容修哑然失笑,举杯敬他,算是败服。
确实,自家影帝多会演,看逃亡的综艺就知道了,在监控和特工们的眼皮子底下,可以上演一出消失术。
“除非晚二十分钟进场,提前二十分钟离场。”顾劲臣建议。
看一个没有开始和结局的故事,他们都不想有这个经历。
容修灵机一动“不然,我们可以带孩子,没人知道我们有孩子。”
顾劲臣蹙眉忍笑,抱着娃的两个大男人,更引人注目吧
两个眉眼英俊、身材一流的大帅哥,抱着娃,口罩墨镜可遮不住气质,也掩不住爱意满满的气氛。
花朵上楼来送甜点时,听到的这么一番对话,无语地瞅了瞅两位浮想联翩的老板。
瞧瞧,为了像寻常伴侣那样一起看个电影,两人简直放飞了想象,天花乱坠,幻想着各种方法。
漫无边际,又不切实际。
说到有趣的点子,他们一起笑,容修时不时偏过头,注视着落地窗。
从顾劲臣的角度看过去,落地窗外是私人码头。
远方灯火泛着湿漉漉、水濛濛的光晕,大海一片漆黑。
容修的目光定格在窗外的雨夜,顾劲臣则注视着他。
这次容修看得久了点,顾劲臣忍不住问“看到灯塔了么,天亮我陪你去海边”
容修闻言转回头,笑看顾劲臣一会儿。
顾劲臣被瞧得迷茫,不等他开口再问,容修用餐布沾了沾唇角,起身示意钢琴。
然后又隔空指了指顾劲臣剩下大半的鸡肉蔬菜沙拉。
像一位绅士的餐厅演艺家,容修故作姿态地说“顾老师,希望我的音乐,能带给你一个好胃口。”
顾劲臣被逗笑,起身颔首“非常期待。”
容修朝大三角钢琴走去。
顾劲臣立于餐桌前,上前半步目送他,视野角度变化,余光瞥见落地窗上。
雨夹雪变急了,朦胧之中,只见私人码头的星点光圈,木栈桥的灯下弥漫水雾。
外面一片漆黑,哪儿能看到什么风景。
窗上映着的,分明是餐桌的景象,还有自己的这张脸。
顾劲臣想起多年前,容修拒绝他时也曾这样,嘴上说着冷漠的话,扭着脸不看他,用后脑勺对着人,一直撇头瞅着窗外的深夜。
钢琴曲响起,顾劲臣仍瞧着落地窗上的映像,听到了一串快速而又熟悉的旋律。
容修坐在钢琴前,先来了一段即兴哈农,用了不同的演奏法,比如快速的断奏、双音,试了试钢琴的音准和音色。
然后又用快得惊人的速度弹奏了降b大调音阶,这些都是纯即兴的热身。
音乐停下几秒,容修垂着眸子,目光恍神失焦,似在考虑弹奏哪一首给自家影帝先生。
抬眸染风情,垂眸敛寒星。
容修声线喑哑“答应你的,在街上唱了一半。”
旋律再次响起。
黑色大三角低音浑厚,黑白琴键上手指修长,奏出安静旋律的,是一往情深的摇滚歌王。
顾劲臣没来及回神,仍伫立于餐桌边,侧身面朝着落地窗。
玻璃窗上映着的男人,英俊眉眼透着温柔,身姿挺拔。
桌上红烛雕龙刻凤,艳得似血,轻启的薄唇也红似血,那一颗深情告白的心却纯白洁净得发光。
顾劲臣不由自主地抓住了椅子扶手,失神地坐下来。
浪人的民谣用钢琴弹唱,自是另一番韵味,伤感的音符轻轻拉扯着心脏,一下,再一下,随着轻烟嗓诉说的那句词
“我是永远向着远方独行的浪子,
“你是茫茫人海之中我的爱人
容修的嗓音带着轻轻浅浅的疼痛,瞬间打乱了顾劲臣呼吸的节奏,哀伤而又苦涩,藏着期盼,却又落寞。
只唱了一段,就已经令顾劲臣喘不过气来,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顾劲臣不是一位好食客,他的双手垂在腿上,没去碰桌上的餐具。
隔着不远不近距离,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位餐厅演艺先生。
容修坐在音乐厅中央,黑白琴漆映着烛火,华灯微醺迷人眼,深情凤眸泛着光。
伴奏简单到了极致,也纯粹到了极致。
然后,容修慢慢闭起了眼睛。
眼前一片漆黑。
白翼无心问过,老大,你怎么总是闭着眼睛弹琴啊,炫技吗
容修说,在练习盲弹。
沐浴在华灯之下的容修,身影是如此孤单,又是如此的挺拔,脆弱而又强大。
这男人即使不看人世间,也没睁眼去看他的爱人,他的歌声与琴音也全是他在这人间最爱的这个人
“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故乡。”
“总是在梦里,我看到你无助的双眼,我的心又一次被唤醒,你在站人群中间,那么孤单”
顾劲臣目光灼灼,亦泛着烛光。
一首歌的时光,他一动未动,眼珠儿也舍不得眨一下。
音乐厅安静下来。
容修手指却未收,悬于琴键上轻攥了下拳,觑见顾劲臣神情恍惚,意犹未尽的模样。
桃花眼中尽是不满足,不舍,也不够。
无须多言,也没有掌声,容修颔首轻笑了下,指尖再度落在琴键上。
另一首前奏响起,为这无垠的黑暗增添了一丝绚丽油画一般的色彩。
容修调侃的嗓音,说“来一首应景的,愿这次旅行,令顾老师快乐难忘。”
声线是调侃的,琴音也变得温暖,却掩饰不住空气里的忧伤。
悲凉,挣扎,无奈。
温暖的民谣,犹如一缕旅途中的炊烟,袅袅地缠绕于指尖和眉宇,勾勒出他们所向往的、平淡生活的轮廓。
“谁画出这天地,又画下我和你,让我们的世界绚丽多彩。”
容修轻吟浅唱,旋律逐渐轻快,简单和弦衬托着一把磁性嗓音。
“谁让我们哭泣,又给我们惊喜,让我们就这样相爱相遇。”
明明是幸福而感动的歌曲,却听到了宿命早早定下的悲剧。
后半段时,容修的歌声越来越轻
“总是要说再见,相聚又分离,总是走在漫长的路上”
唱完这一句
陡然地,容修的手指停顿在琴键上。
猝不及防。
仿佛由跳跃音符排列组成的一幅幸福旅行的油画,毫无防备地,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撕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