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当初不是我任性”
不是他任性非要解除跟江宁刃的婚约, 是不是结果都会不一样
他哭的的确是漂亮极了,像是一件破碎的艺术品,这让江宁刃想起来自己最初对于迦南沅棠的感觉, 一个“漂亮的花瓶”。
然而她的意动仅仅出于处于欣赏的角度,因为悲哀和绝望都让此刻的尤利亚染上了极富悲剧性的魅力。
那些字字铿锵的话语比起愤怒更像是绝望的控诉。
也正是因为这样,即便是他说出那种话,江宁刃和迦南沅棠竟然都无法生气。
毕竟谁会跟这样一个人去计较呢。
但她还是下意识拽住迦南沅棠手背摸了摸, 害怕他会因为尤利亚前面的话伤心。
然而迦南只是对她摇了摇头, 慢慢走到尤利亚的面前
“尤利亚, 我一直都是这样叫你的。”
迦南沅棠不自觉的抿起唇,尽管被人说父母都不知道是谁, 被说姓氏都是偷过来的,可到后面他还是无法气愤反而心感悲哀。
他甚至无法分清这种悲哀感从何而来, 对着尤利亚都多了几分温柔和耐心, 怎么也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冷嘲热讽的说反话。
“我从来没有过什么觉得自己打败你、踩在你的头上的想法,你在我心里也永远是骄傲明媚的模样。”
他递过去一条手帕“擦擦眼泪吧尤利亚。”
“怜悯你是我的罪过, 我向你道歉。”
“但是我想说,这并不是高高在上的怜悯,而是与你微有共情的难过, 不管你信不信, 方才那一刻我有设身处地的在感受你的感受。”
他的目光柔软的让尤利亚觉得陌生, 于泪眼婆娑中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 迦南沅棠已经不再是过去的迦南沅棠,他已经改变了,而自己还停留在原地。
想到这里他别过脸去,尽管如此还是不接受对方的手帕,自欺欺人的不愿意让他看到自己这样的狼狈。
“尤利亚, 你永远高贵。”
迦南沅棠尝试着牵起他的手,见他没有拒绝便把手帕塞了进去。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人爱你,比之于我更喜欢你的人也大有人在。”
他从来都是会羡慕尤利亚的那个,但是现在不会了,因为这世界上有一个人爱他,有且只有的一个人。
这样的迦南沅棠是江宁刃第一次见到却又不是第一次,太多面的性格组成一个复杂的人,然而他好像从不拥有灰色面。
然而迦南沅棠的一席话非但没有起到安抚的作用反而让尤利绪更加激动,他用手捂住脸更不压制的放声大哭了起来。
“你走,离开这里”
他背对着迦南沅棠,不停的大喊着,这样歇斯底里的喊叫让江宁刃觉得有些吵闹“尤利亚,这里是”
“阿宁。”
迦南沅棠冲她摇了摇头,止住了江宁刃下面要说的话,“我先回去了。”
他无奈的弯唇,隔空冲着江宁刃弯了弯手指。
等到江宁刃目送迦南沅棠的背影彻底看不见以后才起身去了阳台圆桌旁的座椅上悠然坐下。
“别哭了,”江宁刃冲尤利亚招了招手,抬头往天上看了一眼。
今日天气很好,碧空如洗阳光明媚,从这里往下看去可以将半个城市的风景都收入眼底,林立的高楼像是灰色的秃树,一条条空陆交错的道路好像人体纵横繁复的血脉。
然而这科技炫目而冰冷,总是缺乏原始那种勃发的生机。
“过来坐。”
尤利亚擦了擦眼角,并没有过去坐下,只是站在那里哑声道“我父皇在哪里他还活着对吗”
他看起来冷静了很多,神色带着些没落,眼睛里是极力隐藏却还是满要溢出来的担心。
“我不清楚。”江宁刃收回自己的视线,见他并没有坐下也没说些什么,“应该还是活着吧,贺寒卿将他带走应该是去祭奠他的母亲。”
她抬手摆出来一套茶具,自顾自的泡起了茶喝,尤利亚见到这样也没什么惊讶的情绪,狠狠地抹了一把脸,冷着调子说话,好像在维持最后的自尊。
“他说的那些事情都是真的对不对。”
尤利亚低头笑了一下,眼泪又不受控制的往上涌,“我一直以为我父亲是全天下最好的,即便他时常忙于政务。”
他抬起头看着江宁刃娴熟的动作,伸手也端起一个瓷杯抬眼看了看“现在所有人都在谴责他,好像仅仅是因为这些事就抹杀了他所有所做的。”
“也许他对那些人来说不是一个好君主、好父皇,但是对我来说他的确是一个好父亲。”
控制不住的眼泪要从眼眶里落下,尤利亚转过头去吸了吸鼻子,“就算他犯错了,难道为帝国所做的一切还不够弥补吗”
他终于受不住的捂住脸,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父兄都不在身边,母系那一脉这时回头才发现已经被自己的父亲打压的七零八落苟延残喘了,他已经没什么可以依靠。
“也许他对你来说是一个很好父亲,可是对于别人。”
“尤其是贺寒卿,对于他来说是仇人,是血海深仇,是无法原谅。”
她自己都杀人如麻,除了鄙夷奥尔一声虚伪之外,对于他的行为也是无可厚非,哪儿会冠冕堂皇的去拿这些事教育尤利亚学会“大义灭亲”。
“所以你选择帮助贺寒卿”
“我只是站在能帮助我获得想要东西的那一方。”
尤利亚没有放声大哭,他忍耐着将头深深的埋了下去,“你想要做皇帝”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有抬起头了,眼眶通红的绷着脸“这不可能,就算你真的建立了新的政权也不会被承认,皇帝也只能是萨瑟恩或者艾弥萨。”
“前线奥西利亚叔叔不掺合这些事情,可是帝国内费迪利亚叔叔还在,民众里的正统皇室也只有这一脉。”
江宁刃见他这样着实是可怜,千娇万贵的小皇子,说不定以后便要落入尘埃。
“前线我过几天会去。”
“至于费迪利亚,可能你还不知道,看看吧。”
江宁刃从光脑里调出一份文件打开,翻转屏幕给他看。
是费迪利亚的邮件,里面说了很多,前半部分都是关于政治上面的东西,尤利亚看的似懂非懂,大概是他将会支持江宁刃对于制度的变革,但是前提是要保证他们的利益,这里面甚至还提到了对皇室成员的最后处置,包括给他那早已经不问世事的母后安排的殉情以及到最后甚至字里行间暗含了会将自己送给江宁刃处置的意思。
尤利亚看的如坠冰窟,只觉得寒气从头顶灌入往下沉入,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好半天混沌的意识才听到了自己结结巴巴的声音“这不是真的。”
“奥尔早已经没有民心,联盟都散成一盘沙了。”
江宁刃见他脸色惨白,估摸着是吓得不轻,伸手把文件关掉。
“尤利亚,你的前半生太顺利了。”
“没有什么不可以改变的,只有利益才是他们最亲密的伙伴。”
天真的塌了,尤利亚到现在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像一夜之间所有的东西都被颠覆,他不知道未来会面对什么。
“”
他整个人都开始恍惚了起来,“你会这样做吗”
“江宁刃,你不会的对吗”
“我母后什么都不知道,她牵过你的手,你记得吗”
尤利亚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情绪又开始激动了起来。
“我的确没有杀你母后的想法。”
事实上,如果不是费迪利亚的提议,她都没想到还有个皇后需要解决,实在是这位传闻中的皇后太太太低调了,哪怕是帝国面临如此大的风波,她也一点消息都没有。
尤利亚听了这句话才算喘过来一口气,既然江宁刃这样说,那就是还有希望。
“但是你的父皇、”
他这样的确足够可怜,可是对江宁刃来说那仅有的一点儿怜悯并不足以支撑她为之改变些什么。
毕竟这世界上只有一个迦南沅棠,再没有谁可以改变她的意志。
而江宁刃对他仅有的怜惜也只是看在对方是个合眼缘的美人份上罢了。
“没有这么幸运。”
就算贺寒卿因为什么关系最后没有要了他的性命,但落到她手上就绝对不会给他活下去的机会,斩草要除根,她不可能留着奥尔的性命,甚至若不是因为一些原因,对她来说最完美的做法应该是直接屠了奥洛菲尔赛整个家族,不给一点死灰复燃的机会。
不过这些话她没对尤利亚说出来,只是简单的说了句“你父皇欠了别人的,自然是要还。”
她的语气这么平静,说出来的话却是这么的残忍,明明是极好的天气,尤利亚却觉得眼前发昏,再说不出什么话语。
江宁刃见他魂不守舍的模样伸手在桌子上磕了磕,这样的响动让尤利亚稍稍回过了一点神。
“我不想被送给别人。”
即便那个人是江宁刃也不可以,不可以以这样屈辱的方式被送到她的身边,这无异于打断了他的脊梁。
“我会带着母后去找萨瑟恩,战事结束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主星。”
江宁刃觉得尤利亚是真的活在象牙塔里被保护的太好,某种意义上他甚至比迦南沅棠还要单蠢。
“如果事情都像你想的那样简单就好了。”
江宁刃看了眼时间站起身,突然俯身凑近他,这样的距离让尤利亚可以轻易的看到她秀美的五官,一双眸子离近了竟然也能从中窥得几分温柔。
“江宁刃。”
尤利亚的心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以复杂情绪为基地的脑海里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