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2)

第五章

真的,祸闯大了。

望着躺在榻上,高烧不退的左玺洸,已然康复的云莙真的彻底领略到「欲哭无泪」四字的真义。

仅管找来了霓城最好的大夫,用了最好的药,可左玺洸不醒就是不醒,那一身热度说不退就是不退。

脑子千万不要烧糊涂啊!

千万不能啊……

夜以继日的在榻旁照料、祈祷着,终於,五日后,在云莙的眼下黑晕比任何时候都令人不忍卒睹时,左玺洸身上的热度有了缓和的趋势。

但云莙依然不敢大意地不断将冷巾敷在他额上,用柔布抆拭着他的全身,直至他身上的热度与常人一般后,一直悬着的那颗心才终於缓缓落下,疲累至极地欲坐至榻旁座椅上休息会儿。

不过,就在云莙刚坐下,一个细微的响箭声突然在她耳后响起,未待细听,便已消失。

「给我。」头抬也没抬,但云莙却向身后懒懒一伸手,仅管她的身后看似没人。

是的,看似。

云莙不是傻子,她自然明白由虹城出发那一刻起,她身旁就一直有左玺洸派出的护卫,而这间客店的上下两层,更恐怕在他们入住前便被他早早包下,然后派驻进一些看似平凡的暗桩在其中。

他们完全不干扰她的行动,只是暗自戒护着她的安全,所以她也就随他们去,但此时此刻,她可没办法再装聋作哑,因为方才那声响箭声,显而易见不是攻击,而是讯息传递。

果然,不一会儿,一张小小的纸片飘至了她的手心上。

「你是我莫尔特家族长驻在霓城的影子斥候?」瞟了一眼纸片的内容后,云莙将纸片放在烛火上燃烧时,淡淡问道。

之所以明知不可能,但还故意如此问,是由於人尽皆知,女儿国的影子斥候向来独听莫尔特家族令,但凡接外令抑或意图下令者,皆将以反叛罪惩处。

而她身后之人显而易见伸手不凡,也很沉得住气,若不吓吓他,她怎能知道左玺洸请来的是什么人?

「不,小的是祖上曾承左家大恩的霓城风家长女,并非长驻霓城的影子斥候。」果然,身后人一听到云莙的话后,立即打破沉默回应道。

霓城风家?那个以低调、守口如瓶着称,以出产高级侍卫闻名的江湖名门?

看样子,她这回的率性之举,确实给左玺洸添麻烦了,竟让他连祖上的关系都动用,还害得他这么来回奔波受累、染病的。

抱歉了,往后,她一定会学着克制些的。

但今日,就容她再任性一次,毕竟她悄悄布了那么久的线,如今终得关键性回应,或许行动依旧有些冒失,可他应可以体谅什么叫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况且,这本就是她分内的工作,所以她一定得完成它,让她女儿国中如他一般执着、努力的人,都得到他们应有的回报。

「这些日子麻烦你们了。」将柔被轻轻覆在左玺洸身上,云莙的眸里有着一抹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的温柔。

「姑娘言重了。」

「好好照看着他,他未醒前,不许任何人吵醒他。」转身向房门走去,云莙淡淡说道:「还有,一会儿我办正事时,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吱声。」

「这……」

「嗯?」当听及那冲疑声时,云莙突然脚步一停,小脸一侧,眼眸微微一眯。

一当望见云莙向来慵懒的绝美小脸上那集贵气、傲气与霸气的一眼回眸,感受着她那独属於莫尔特家族的万千威仪,彻底被震慑住的风家长女立即飞身单膝跪地。

「是!」

* * *

这夜,在夜风中,云莙独自一人前往纸条上的约定地点,当她才刚回答出接头暗语时,她脚下站立的地板突然一翻。

而后,在一阵机械声响起时,穴道被点、双眼被蒙的云莙感觉自己被人一把扛起,在弯弯曲曲的地道中走了许久,突而冒出地道,突而又钻入地道。

轻嗅着鼻尖传来的海水味,云莙知道自己已被带至了相当偏僻的海边,更明白那一路跟随着自己,现在还打不开翻板的侍卫一定急坏了,所以她连忙在心底对她说声抱歉。

然而,在抱歉之余,她其实相当感谢她的沉默与忠心。

因为对方愈小心翼翼,代表他的身份与知晓的关键性线索愈重要,而她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关键」与「重要」,她更相信,无论她这回「冒失」的结果为何,那与她共饮一滴花露的左玺洸,在醒来后,一定可以照着她留下的线索找到她,然后告知她大姐,让这件有可能连亲极广、影响极深的考场弊案再无隐藏之机。

「想不到,真想不到啊……」

当身子终於被人放下,身前传来一个低哑嗓音之时,云莙身上的穴道也同时被解开了。

「我一直以为等到的会是那个又丑又楞的家伙,谁知竟等来了一个我觊觎已久的绝世美女。」

「他不丑也不楞。」在昏黄的火光映照下,望着眼前长相凶恶骇人的大个子,云莙懒懒说道,然后一边说,一边悄悄打量着这个没有多少东西的山洞,任脑中思结不断跳跃。

「他是你当家?」听到云莙的话后,大个子嗓音一沉,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

「什么?噢!当家,对,我是他的当家。」不想思路被打断的云莙胡乱回了一句话后,又继续思考。

「有趣,很有趣。」望着云莙那副完全没半点畏惧,更明显心不在焉的模样,静默了许久后,大个子冷冷说道:「不过这我就不明白了,既然你是当家,你家那头丑狗跟他的猎犬为何要百般阻扰我直接与你接线?」

「你方才不是才说我是个绝世美女吗?」待脑中思绪逐步清晰后,终於回过神来的云莙懒洋洋地瞟了大个子一眼,「这个理由够不够?」

「理由是够了,可突然之间,望着你这模样,我觉得不好好欺负你反倒是我的不对了。」

将手伸向云莙,大个子一把将她用力抱至怀中用双脚卡住,在她彻底动弹不得后,双手毫不客气的往她胸口摸去。

「无论过去几年间你主子给过你多少,我照价翻十倍。」就在大个子的手要碰及自己胸口时,云莙突然甜甜一笑。

「你不是买题……」听到云莙的话后,大个子先是楞楞说道,而后话锋一转,「够爽快、够豪气,可若我说就算你多添我十倍还是不够用呢?」

「老实说,我从刚才便一直很想问……」望着大个子的反应,云莙像是确定什么事似的懒洋洋转头望向一旁的破床,「那位躲在床底下指导这个傻大个发言的仁兄,那床挺矮的,你那样躲着,累不累啊?」

「不累。」就见床下传出一个与云莙眼前傻大个一模一样的声音,「还挺舒服的。」

「既然如此,我们就继续谈吧!」虽被按坐至大个子腿上,但云莙的姿态却恍若坐在软椅上般高雅、婀娜,「不过时间挺赶的,所以我废话也不多说了,我会尽快在你们出海前把钱送到,而你们快些决定什么时候把东西给我。」

是的,虽尚不知因何原由,但云莙却早从他们竟以卖考题为由印她过来,以及洞中收拾好的行李看出这两人欲快速离去却缺少盘缠的窘迫,所以此刻的她,才能这般的气定神闲,反客为主。

「你不是普通人。」

「说话别那么直,要明白,为了扮好一个普通人的角色,我也是下过工夫的。」

「我早该知道他绝不会是一个想钻漏洞的考生。」

「别懊恼,是人都会犯错。」

「你真是那丑家伙的当家?」

「他不丑。」再度听到这话题,云莙直觉回道,峨眉也轻轻一皱。

「我没说他丑,我说的是他的恶劣个性!」

话声甫落,一个个子矮小之至的男子突然由床下窜出,眼睛小得几乎看不见的脸上满是气愤与不满。

「我由你一入霓城就看上你了,本打算逮着你就立刻远走高飞,但一路把你捧在手心里照顾、呵护着的他,不知为什么视我们为眼中钉、肉中刺,不仅四处遣人探我们的底,找我们的碴,还在我们当机立断想放弃你直接逃走后,过分之至的断了我们的管道,可这些日子却又突然按兵不动,弄得我们这几日日日心惊胆跳,不知他究竟在搞什么鬼、设什么计,想逃也不敢逃,想动也不敢动。」

「那还真是抱歉了。」

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跟左玺洸这场病竟成了这人口中的「阴谋诡计」,但听及那句「一路把你捧在手心里照顾、呵护着」时,云莙心底不知为何竟有股淡淡的轻甜。

「东西,我可以给你,可这仇,我哥俩非报不可!」望着云莙绝美小脸上不自觉露出的那抹甜甜笑意,以及那如水般的柔情目光,小个子的脸上突然出现一抹混混恶笑。

「仇?我们有什么仇?」微微一愣,云莙缓缓拎眼望向小个子,「你又想怎么报?」

「我为了想得到你,这阵子可说吃尽了他的百般苦头,而这仇,在你自己送上门来后,自是由你身体来报!

* * *

痛,真的好痛啊!痛得她的意识都浑浊了……

三个时辰后,小脸上泪迹斑斑,一身衣衫凌乱并还透着点点血滴,眼角噙着泪,独自坐在洞中破塌上的云莙,此刻双臂紧紧护胸,身子依然不断颤抖着。

她自小就怕痛,她更没有想到小个子下手竟这样狠,根本不管她痛不痛,就是一个劲的埋头苦干。

此刻,尽管意识几乎都要剥离,但云莙还是听到了,听到由远至近传来的那阵疯狂的打斗与怒吼声,更看到大小个子在听见这阵混乱后,一脸的惊惶与恐惧。

「怎么可能……他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六儿!」

一路发出震人怒吼声的左玺洸在踢开门外守卫进抵洞中后,一望见云莙的那一身凌乱,脸色可说立刻铁青,当下脸一沉,便将手中折扇刺向大小个子。

此时,他的耳中却传来了一个柔柔弱弱的抽泣声。

「你来了……」

这声呼唤,来自於眼角噙着泪的云莙,而她原本紧紧抱着胸口的双臂,在看到左玺洸的那一刻,终於松开,缓缓朝他的方向伸去。

「六儿!」

不假思量的一个回身,左玺洸倏地往云莙方向飞去,并快速地脱下外衫覆住她全身,再用颤抖的右臂将她抱起时,还不忘将折扇射向那欲偷偷离去的大小个子身旁。

「我没事……别伤害他们……是我自己愿意的……」双臂紧搂着左玺洸的颈项,云莙不断喃喃。

听到云莙的话后,左玺洸的臂膀整个僵了。

但那小个子如突然吃了豹子胆一样,嘿嘿朝着额旁青筋暴露、一脸铁青的左玺洸狂笑。

「丫头,在你那身世上罕见、雪白有柔嫩的裸躯上留下印记的感觉,真是美好得让人永世难忘、回味无穷啊!」

「你!」

听到这话,眼眸中满是熊熊怒火与杀气的左玺洸狠狠瞪向那小个子,吓得小个子的腿立刻发软,连想躲到大个子后的两步路都走不了。

「快带我走……我痛得都不能呼吸了……」云莙根本不管现在情况究竟如何,只是一个劲地将脸埋入左玺洸的颈项间,将身子缩在他的怀中,「我要走……现在就走……」

尽管谁人都看得出左玺洸眼底那根本抑制不住的杀意,但最后,他却只是一咬牙,对身后风家侍卫使了一个眼色后,便抱着云莙迅速撤离。

「丫头,好走啊!或许我们一辈子都无法相见了,但一定记住那欢快淋漓中带着痛楚的意味,除了我,这世间,再没有人可以给你了,特别是那个又丑又贼的坏小子……还有,一定不要忘了我先前让你哭时,你自己说过的话啊!你答应了绝不让他碰的,因为他绝对不会喜欢的!」

嗓音毫无变化的左玺洸,是绝对令人害怕的。而这也是第一回,云莙不必经由嗓音,便能深刻感受到何谓「怒意」。

但她真的弄不清楚他究竟生什么气?又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

老实说,一想起当时在忍受痛意之时,不断换着他的名,最后还在痛到语无伦次之时,不停在他怀中撒娇的自己,云莙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但尽管如此,她还是清清楚楚告诉他,她没有受到伤害,更诚挚地对他说抱歉,可他依旧整日板着那张冷脸,用那毫无波动的恐怖嗓音要她吃饭,然后在她要求独处之时,铁青着脸转身离去,并自此后再不出现。

算了,不出现也好,毕竟她现在这模样,简直悲惨到将莫尔特家族的脸都丢光了……

坐在三日来一直未曾离开过的榻上,云莙望着自己一身衣衫凌乱,着实也有些无奈,但谁让小个子说,她这三日都不能乱动,更不能沐浴,否则他留在她身上的印记便会消失不见。

可如今,三日已过,应该可以沐浴了吧?

在确定时间已过了三日,云莙终於走下床,向屋后的沐浴间走去,痛痛快快的梳洗了一番后,顶着未干的发,围着柔巾,站至铜镜前,望着自己的右乳上缘,那色彩鲜丽、形象翎翱如生得圆形飞凤刺青。

这颜色果真独特,图样确实绝美,看样子,那小个子在为她刺上这印记时,口中不断喃喃的「天下第一、举世无双」,还真不是在自我吹捧。

是的,小个子是刺青师,专门为那些一心想取巧且找到门路,交了钱的考生在手指上刺上独门印记的始作俑者,而那受了贿的霓城工作人员,便是依照那些印记,给予那些人某些方便。

而在她的身上留下他最后且最满意的作品,就是欲金盆洗手的小个子如实交代一切的交换条件。

云莙绝对相信,有女皇亲子出题、封印的考题不可能外泄,而且在真正的应考过程中,这些人也不可能胆大包天的大开方便之门,但为了彻底了解何谓「方便」,但为了掌握证据,揪出幕后那最居心叵测的黑手,尽管对大多数考生来说,暂时有些不公,课此回的科考还是必须如期进行。

是的,居心叵测,因为云莙相信,这取巧的伎俩,在她未上任前,应就行之有年,而若小个子所言属实,这看似会在半个月后消失的印记,只要靠他缩调配的特殊药水,便会再度显影,那么,可想而知,霓城帮如今几乎无异声出现的「团结」,极有可能并非完全出於自愿。

毕竟当这印记已成把柄时,谁人能不配合?而当不得不配合一次过后,有岂能不配合第二、第三次?

那幕后黑手,为取巧的考生开了个小方便,却得以在日后取回大方便,算盘打得也太精了,难怪丞相府这么多年来会那样乌烟瘴气,更难怪这群霓城帮的官员们会如此团结一致,毕竟有把柄落人手中,不团结也难。

尽管小个子知道的并不算太多,尽管这一切都还只是个开端,大弊案也未真正形成,但为了防患於未然,并还所有考生一个公道,不整整真是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