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到了东新路面料市场,张晨直接把三轮车骑进了大门,停在那家店的门口,跳下车,没有走去店里,而是先走去走廊尽头的洗手间,那里有一个盥洗台,盥洗台边上有一个洗拖把的水池,张晨打开水池的水龙头,把脑袋伸到水龙头下面,哗哗地冲着。
赵志刚在边上的盥洗台,一捧一捧地用双手接着水,往自己脸上泼着。
在太阳下面,一直运动的时候还不觉得,到了这阴凉处,脑袋还被水冲着,但张晨感觉自己身上的汗,一个劲地往外面喷涌,顺着背脊和肚子流下去,把短裤都洇湿了。
张晨干脆把上衣脱了,在水里搓了两把,然后用衣服抆起了身,赵志刚见状,把外面的衬衣也脱了,里面还有一件背心,他用手接了水,在肩膀上啪啪地拍着,又把背心的下摆卷起来,露出了一截白白的肚子,用湿手在肚子上拍着。
张晨笑他,你他妈的不如和我这样痛快。
赵志刚笑笑,脸红了,但始终没有把背心脱下。
终於感觉到浑身凉快下来,张晨这才拿起盥洗台上的包,光着膀子往回走,老板站在门口的走廊上,他还记得张晨,又看到他们是骑着三轮车来的,知道他是来进面料了。
“来了。”老板和张晨打招呼,张晨说来了。
老板递过了烟,张晨接在手里,老板再递给赵志刚,赵志刚说,我不会抽。
那五卷棉麻,是对折后卷成一卷的,每一卷都有油桶那么粗,张晨看着犯愁了,心想,这要是量,还怎么量,敨开容易,要想再卷回去,就麻烦了。
“今天拿几个?”老板问。
“五个都拿走。”张晨说。
老板走到桌子那里,打开抽屉,拿了五张小纸片过来,和张晨说,这就是原来的卷标,就你剪了五米,没有卖过。
张晨接过来看看,上面品名、米数齐全,原来是用蓝黑墨水写的,现在已经褪色得快看不清了,下面印刷体的生产单位是杭城棉纺织厂,出厂日期后面,一个红戳:一九八五年六月十八日。
杭城棉纺织厂现在已经倒闭,但卷标肯定是不会错的,如果自己买过之后,老板真的没再卖过的话。
“你要是想量也可以,我们一卷卷打开量好了。”老板说。
“算了算了,我相信你,量的话要量到什么时候。”张晨说。
“好,老板你好说话,我也好说话,这样,上次那个钱我也不退你了,今天就按三块九给你,好不好?”
张晨看看手上的卷标,最小的一卷,也有两百四十二米,这样算起来,老板显然是好了自己。
“三块七可以卖了。”
赵志刚在边上,突然就嘤嘤地说,老板看了他一眼,他的脸刷地红了,不过他还是继续说下去:
“这个面料,放这么久了,要是量的话,起码会缩了七八米,还有,这么长时间,谁也不知道中间有没有浸到水,要是浸过水,那地方就脆了,整段不能用……”
“好好好,就这样,三块七给你们。”老板把手一挥,不耐烦地叫道。
面料太大捆,三轮车要把后栏板放下,才能够竖着放下三卷,还有两卷,三个人抬起来,横着堆在上面,老板从店里拿出了布条,帮他们绑紧,顺便用手压了压了三轮车的侧栏板,看看轮胎,和张晨说,棉麻很重,这里总有五六百斤,骑回去小心一点,轮胎别爆了。
张晨赶紧说谢谢老板。
走回店里结帐,张晨又看中三捆大格子的面料,他想,用这个打风衣应该不错,他问赵志刚,一件收腰的风衣,大概需要多少面料?
“一米二五。”赵志刚想也不想就说。
再打样,张晨胆子也大了,不再按1:2:1的比例,而是按2:4:2做了,这样才能看出一个款式到底好不好卖,先做一件样衣,没有问题就把其他七件也做了。
“八件的话,十米够了吗?”张晨问。
“肯定够了。”
张晨就让老板一样给他来十米,这次,老板二话不说就剪了,也没有加价,都按三块七给他。
老板递了一支水笔给他,张晨问,干嘛?
“你自己做个记号,下次来你就知道,我有没有卖过了。”老板和他说,看样子,也是一个实在人。
张晨拿过水笔,在那三卷面料的角上,写了很小的一个“张”字,写完心想,这他妈的还真是劳动人民的智慧。
付完了钱准备上路,张晨打开包,又是咬开了一瓶十滴水,喝了下去,他递给赵志刚一瓶,赵志刚像被电到一样,逃了开去,张晨哈哈大笑。
张晨拍了拍三轮车的侧栏板,和赵志刚说,你可以坐在这里。
赵志刚记住了老板的话,再也不敢坐,他说,太重了,我在后面推。
这么热的天气,衣服一旦脱下,就穿不回去,张晨干脆继续光着膀子蹬三轮,赵志刚在后面跟着跑,遇到有坑坑洼洼的地方或者上坡,他就追上来,在后面抓住三轮车的栏杆,尽量把车子往上提。
驮着这么重的一车面料,张晨也不敢走近路,他们骑了快两个小时,才骑到东站小商品市场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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