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就没有再离开过望湖宾馆,离开房间,也就是去餐厅吃饭,去咖啡厅喝咖啡,完了还是回到房间,一步也没有走出酒店的大门。
外面的世界纷纷攘攘,在忙着准备过节,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两个人在一起时间久了,最初的狂热和生猛过去以后,一切就恢复了平常,好像在这里扎下了根,心也开始变得有些无拘无束,不再有那么多的警觉和小心翼翼。
这个时候,多出来的,就不是其他,而是话。
刘立杆不会去追问,你到底是叫阿莲还是阿兰,还是其他的什么名字?
阿莲呢,连刘立杆姓什么也不会问,虽然她早就听到不止一个的服务生,在接过帐单的时候都会轻声说,谢谢刘先生,但阿莲觉得,他们嘴里的刘先生,不是她身边的这个人,这个人没有告诉过自己他姓什么,他就是无名氏,她也不会追问。
更不会追问,你又不是外宾,为什么过年还在外面,不回家?
两个人所处的空间和距离,也让名字显得多余,名字更多的功能,是把一个人从其他的人里区分出来,召唤出来,这里没有其他的人,始终只有他们,那就连名字也变得多余。
两个人都很适合和喜欢这样的状况,他们连睡着的时候都已经抱在一起了,但他们还是不知道对方是谁。
这种陌生感,让他们在倾诉的时候没有边界,可以无拘无束,感觉就像是拿着电话,在给午夜的电台主持人打电话,因为身份的隐匿,所以才可以敞开心扉。
一夜过后,他们变成了可以无话不谈的陌生人。
……
湖上的烟花,持续了二十多分锺,渐渐沉寂,房间也沉入了黑暗之中。
这时候偶尔还会有一串孤独的烟花在夜空炸开,就显得有些滑稽,就像一个远远掉在马拉松比赛大部队后面的,那个一拐一拐的人。
阿莲松开了拥抱的姿势,但没有放开刘立杆的手,她还牵着他的手,舍不得。
要死了,亲吻了他,让阿莲突然地对他就有了一种依恋,这也就是阿莲不敢亲吻男人的原因。
阿莲牵着他的手,退到了床边,两个人在地毯上坐了下来,背靠着后面的床铺,眼前是落地的玻璃,拉开的窗帘,阴霾的夜空。
窗外的西湖,近处被省政协和外文书店的那幢房子的屋顶,遮挡住了,看不到靠近环城西路的这一段北山街。
白堤就像是从省政协对面,省委统战部的院子里直接长出去的,白堤的两边,是稀稀落落的路灯,它们似乎被越来越深的夜色冻住了,连光线都散发不出去,一副可怜楚楚的样子。
这是一个举国同庆、阖家团圆的日子,电视台的主持人,最喜欢用这样的陈腔滥调。
在这阖家团圆的日子里,刘立杆的家在几百里路外的永城,阿莲的家在几里之外的杭城,但都与他们没有关系,只有他们,肩并肩地坐在这里,轻轻地低语,偶尔地拥吻,散开,继续轻轻地低语。
在这阖家团圆的日子里,只有对方,这个亲昵的陌生人,才是真实的存在,而不是家人。
城市可以睡去,但他们没有睡意,亲吻了刘立杆的阿莲,还真的是对刘立杆有了一种依恋,她觉得过去的日子,把自己就像一轴画,一点一点地卷了起来,而她现在,有一种愿望,想伸出自己窍细的手,把这一幅画,一点一点,慢慢地打开。
给他看。
谁让你自己把持不住,要去亲吻一个陌生人,亲吻了之后,那就连仅有的一点孤傲和冷漠也没有了,她就想倒下去,虚弱下去,把自己打开,我就是一个柔弱的人,我没有那么坚强,也没有那么坚硬,往事快让我溺毙了,救救我。
阿莲觉得自己从未有过的软绵绵和干涸,她还有的,就是要倾诉的渴望,好吧,那我们就和刘立杆一起,来听听阿莲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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