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一本往裴屿身边凑凑,欲言又止,还是小声问:“屿哥,你们家那机关小领导……和我们几个这种‘工人阶级家庭’不一样,到底为什么舍得把你往烂泥堆儿里送啊?你成绩又没到我们这个地步,年级领跑呢。嗳,认识一年了,每次问你都不交底儿。”
“真没什么可说的,单纯考砸了。”裴屿轻笑,眼神却有一瞬间冷得带刃儿,“我爸这人,清白和面子大过天,不可能替我去疏通关系,我也丢不起那个人。送私立舍不得钱,送育才,正好遵循就近原则,离家近不用住校,守在眼皮子底下,多好管教。”
曾一本犹豫:“那你到底是怎么考砸的?心态不好?”
“差不多。第一天……没去,只考了数学英语,加上政史地体育那些乱七八糟折算的,凑了四百来分吧。”裴屿回忆说,“幸好没有单科分数线,不然育才都没得上,只能去学剪头。”
杨立他们也好奇:“那你原来想报哪个学校?”
“没来得及想。”裴屿抆抆嘴,不愿意再说,就先起身,“走了。”
曾一本掰着手指也算不清“四百来分”是什么水平,没概念,也并不震惊於缺考这件事,毕竟在“育才”,缺考不是奇闻,甚至比“考了但考了零蛋”听上去潇洒得多。
那几个还在没心没肺夸裴屿“四百高分稳坐年级前二十宝座”、“你是我们混子中的佼佼者”,以及“刚认识你的时候差点儿被你文弱外表所欺骗,挨了顿打才悟了”。
裴屿慢慢吞吞归还餐盘,却迅速过滤掉无意间踩中他痛点的笑闹,把那些无忧无虑的声音全部抛诸脑后——
“小屿,你想过以后要考哪所高中吗?”
“五中啊。”
“这么有信心?”
“好像也不是很难吧。”
高一一班后门口。
班主任时间观念强,说半小时结束就结束,不习惯性拖堂,没耽误家长吃晚饭,但这唯一一个重点班的家长们却“不识好歹”,非但没有鱼贯而出,反倒一拥而上把讲台围得水泄不通。
被团团包围的中年男人戴一副板正黑框,头顶不稀缺,但隐约能见丛生的白发,人往“如狼似虎”的家长中一站,颇显文质彬彬、可怜巴巴,但事实上仅他一张嘴皮去应付十来位家长,也完全是游刃有余的。
这就是高一一班的班主任,传闻中从五中本部调过来的特级教师。
特级教师教龄逾过二十年,教出过省状元和竞赛金牌。其姓名和其过硬的资历一样,都不大谦虚——老师姓牛,叫牛仁。
家长们准备了一肚子问题要与这位牛人沟通切磋,关於学习、家教、孩子能不能和新生代表坐同桌、孩子在学校会不会天天挨打……
仿佛多说一句孩子考试就能涨一分,连没准备问题的家长也杵在后面受教似的洗耳恭听,生害怕早走一步就会落个“不关心孩子”的指摘。
只有一位,在牛老师说完“请各位安静有序离开”这句话之后便直接起身离场。
邝野等在教室后门口,低头轻声:“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