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亚男生硬地对一贯交好的邻居说:“你儿子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我不管,喜欢病秧子还是未成年我也不管,但希望你能管管!别让他带坏我儿子!”
“妈!”裴屿疾言阻止,“你说什么呢!”
“我说什么!我说错了吗!”林亚男刻意压着声音,语速很快,像谈及一件多么丢人的事,“裴屿!不要再让他随便碰你!大庭广众之下让他压在你身上像什么话!”
裴屿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压在身上”是指什么,难以置信:“那是肌肉拉伸好不好!你不懂不要乱说!”
邻居阿姨显然也懵圈,但提及儿子她绝不气弱:“你发什么神经!”
这话更加刺激了林亚男,一激动,她就什么都说了。
“——当时那场面又混乱又尴尬,”裴屿转述完,“两个被碰了逆鳞的人根本没法就事论事好言好语,基本就是对骂,我杵在那儿恨不得原地消失。”
“心理课上你说你爸妈‘谈性色变’,”邝野想起那些有迹可循的对话,“她觉得跟你提起……怕你会被男人猥亵这件事非常羞耻,性向……就更避讳了,所以那么长时间她都没有丁点和你开诚布公聊一聊的意思。”
“开诚布公这四个字放她身上等於天方夜谭。”裴屿跳上街沿,用胳膊肘搭住邝野肩膀,仿佛这样就能省力,“那俩人骂累了,拾起掉了一地的脸皮和体面,各自摔门不欢而散。我们那老房子不大隔音,没多久对门就吵起来,还摔东西。”
邝野笃定:“他回家之后,承认了。”
裴屿点头。
“多半他们单位是培养私家侦探的吧,梁哥告诉我,他妈妈也跑去医院蹲点,那病人放弃放化疗,可也得定期复查情况。”裴屿语气讥讽,“起码得蹲好长时间,真是持之以恒。可能我妈跟阿姨对骂的时候忘了强调那是个绝症病人,阿姨逮到现场冲上去就给了人家一巴掌,骂得有多难听我都不愿意想象,梁哥当场站到了阿姨的对立面,他们的家庭矛盾你可想而知。那病人后来跟梁哥说,反正也命不久矣冲早分开,希望梁哥顺父母的意,梁哥没答应,但他自己觉得给梁哥添了麻烦,没了求生意志,不久就……我还记得那天梁哥要出门,他妈妈死活拦在门口质问‘是那个人的命重要还是你妈的命重要’……从那之后梁哥就彻底住在医院宿舍不回家了。”
邝野沉默牵住裴屿的手。
裴屿把邝野当拐棍使,仰起头也不看路:“我情绪不好,把那人离世的消息告诉我妈,大吵一架,怪她带着偏见不肯事先跟我沟通——假如我妈不固执偏激,也不耻於和我讨论,我就有机会极力向她解释,她所认为的梁哥侵害我纯属子虚乌有,她或许就不会把这件事告诉阿姨,那么那个人……在走到生命尽头时,是不是就不用带着歉意和遗憾离开了?”
他是不是就能借一份深沉而勇敢的爱意,来世好走一条温暖平顺的路?
“可你知道我妈说什么吗?”裴屿顿感压抑而窒息,“大概为人父母要面子、不肯在理应被她教育的孩子面前承认过失,她口不择言说,‘他冲早要死,不是今天也是明天,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这是原话。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温和外表下的自私,还挺受冲击的,三观与滤镜齐碎差不多就那个感觉吧。”